第四百七十四章 飯後閑談
第四百七十四章 飯後閑談
張大娃本就常年在軍伍之中,對他來說,吳山軍校裡邊嚴格的軍事紀律根本就算不了什麼,最讓他難以接受的是巨大的心理落差。
從方面軍統帥一擼到底,從新開始學習,一切從零開始,象個新兵蛋子一樣每日出操、聽課,心裡肯定不好受。開始那幾天確實相當的鬱悶,變得非常消極,但這種情緒並沒有持續多久就又重新變得樂觀起來。
這並不是說張大娃有多高的思想覺悟,亦不是軍校裡邊的思想教育工作有多麼神奇,畢竟思想改造是一個日積月累的漫長過程,十天八天的時間根本就改變不了什麼,真正的原因在於另外一些人。
在張大娃來到吳山軍校之後,沒過幾天其他人陸續到來,這些「新學員」全都是張大娃的老熟人,無一不是大旗軍的嫡系和中堅,其中就有劉三房、劉春生、大紅狼他們這一批。
劉三房那就不必說了,現任的大旗軍後勤軍需總官,可謂位高權重。當年曾經是大旗軍中的二號人物,相當於大旗軍的總教頭,最早的那一批軍官幾乎全都可以算是他的「弟子」,資歷僅次於李吳山本人。劉春生的資歷雖然沒有那麼高,卻一點都不比張大娃低,如果說張大娃是「山東王」的話,劉春生至少也可以算是半個「湖廣王」了。至於說大紅狼,那就更加的不用提起,他本身就是李大帥樹立起來的標杆,代表著李吳山本人對闖軍的態度。
這些人可沒有犯錯,都是在正常狀態之下「奉命」來到軍校「學習」的。這讓張大娃隱隱約約的意識到,自己到軍校來學習並非是出於「懲罰」的目的。
沒過多久,和張大娃有點不對付的李紹也來到了軍校。
如此一來,就意味著大旗軍的幾個大軍頭全都「撤職」了,這顯然不是一種重大的懲罰。畢竟除了張大娃之外,其他人都沒有犯錯,尤其是那個李紹,不折不扣的執行了李吳山的命令,還是被撤銷了中路軍總指揮的職務,已足以說明一切了。
因為張大娃是因為李吳山的命令而「滾回來」的,又被李吳山劈頭蓋臉的打了棍子,此事早已成為眾人茶餘飯後的談資,並且毫不掩飾的當著張大娃的面兒屢次提起:
「張大娃啊,要是咱們大旗軍裡頭,最讓我佩服的人就是你了。」劉春生一臉壞笑:「連大帥的命令都敢不聽,你是頭一份兒啊,我是真的服。」
「瞧把你能的,要是沒有大帥壓著,你都能翻天了呢。」
「這頓棍子挨的不冤,當初大帥怎麼沒有直接砍了那你的腦袋呢?」
「滾蛋,都滾蛋,誰要是再給拿這事兒說笑,老子就要翻臉了哦。」雖然張大娃完全就是一副佯怒的表情,卻也有那麼一點點小小的得意:「老爺砍了誰的腦袋也不會砍俺的,俺是老爺的人吶,俺對老爺的忠心……老爺是知道的。打頓棍子算什麼,你們誰沒有挨過軍棍?」
大家都是從底層的小兵一步一步爬上來的,挨打吃軍棍本就是常有的事兒,實在算不得什麼。只不過現在大家都位高權重威嚴日漸,才覺得吃軍棍有些難以接受罷了。
「要說這軍校裡頭,還真是有些門道。」作為唯一的一個「外人」,大紅狼用一個比較中肯的態度表達自己的看法:「旁的不說,就說行軍打仗這個事兒吧,我算是老資格了吧?」
如張大娃、劉春生他們這些出自大旗軍的嫡系,全都是崛起於大旗庄民團時代,歷經沙場已有十年了。但要是說起從軍的年限,還遠遠無法和大紅狼相提並論。
大紅狼是造反起家的闖將,早在崇禎六年就加入闖軍開始和官軍廝殺了,從軍的資歷比劉春生、張大娃他們這些大旗庄的鄉民早了差不多十來年的樣子。
「我這半輩子,一直都在打仗,不敢說是什麼名將吧,怎麼說也是身經百戰了。什麼樣的場面沒有見過?但這學生兵……確實不是一般的厲害。」大紅狼的臉上頗有幾分自鳴得意的神態:「別人怎麼樣我不清楚,但是我家大郎那真是脫胎換骨,在湖廣的時候,從江口一直打到武昌,幾千人的隊伍打的阿濟格幾萬人馬不敢回頭,就憑這份本事,就絕對比我強,而且不是強了一點兒半點。咱說句實在話,若我家大郎與我為敵的話,我鐵定是打不過他的,不過呢……那是我兒子呀,哈哈哈……」
在湖廣大戰之中,大紅狼給自己的兒子打配合做偏師,親眼目的了學生軍的犀利戰法,真可謂是大開眼界。作為一個行軍打仗的將領,本著「文無第一武無第二」的精神,絕對不會承認什麼人比自己更強。但是對於自己的兒子,大紅狼是真的心服口服,並且不止一次的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這句話。
大紅狼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郎太平可以強爺勝祖,兒子越厲害他就越高興。
自家的兒子是什麼樣子自己最清楚,在來到吳山軍校之前,郎太平雖然不是什麼紈絝子弟花花大少,卻也沒有好到哪裡去,性格怯懦身體孱弱那就不必說了,對於兵事更是一竅不通。來到軍校之後,短短几年的光景,就真的脫胎換骨好像換了一個人,第一次參戰就打出了湖廣的局面……
「自古英雄出少年,看來我是真的老了。」這個時候的大紅狼再也沒有了絲毫的虎狼桀驁之態,反而更像是一個慈祥的父親:「現如今這局面,雖還談不上天下太平,大局總算是安穩下來了,我家裡的婆娘也總是念叨,讓我急流勇退,回家做個富家翁享幾天清福,過幾天安安穩穩的日子……」
在現如今這個日益龐大的大旗軍體系當中,大紅狼是第一個萌生退意的人,這可不是隨便說說而已,而是他真的有了這個想法。
和自己一起造反的老兄弟們已經被納入大旗軍體系之內,好歹算是有了一個尚可接受的結果,韃子已經被消滅了,大清國已不復存在,兒子不僅很爭氣而且前途遠大,他確實心滿意足了。
不久之前,大紅狼曾經很正式的對李吳山提出自己的想法:諸如官職、賞賜之類的東西,他全都不要,只想著解甲歸田回老家做個普通人,耕田種地過幾年安日子。
正常情況下,大局底定之後,手下的實權人物願意放棄權利和地位急流勇退,李吳山就應該非常贊同才對,但事實卻恰恰相反。
李吳山拒絕了大紅狼的建議,並且說出了「大業未競尚不可退」的話語,還讓他到軍校裡邊來繼續學習,為的就是以後可以再建功勛。
其實,連大紅狼自己都不知道李吳山所的「大業未競」到底是什麼意思。
韃子已經被消滅,眼瞅著就是太平盛世了,軍人還有什麼用呢?接下來難道不應該就是「杯酒釋兵權」的老套路了嗎?
「我估摸著大帥應該是在說吳三桂和豪格吧。」昔日的大旗軍總教頭劉三房若有所思的說道:「吳三桂跑到巴爾斯,豪格跑到了克魯倫河那邊,不把這兩個夯貨消滅,大帥總是不會罷手的。」
大旗軍所向披靡,作為偽清餘孽的豪格自知不敵一路向北撤退,據說已經到克魯倫河一帶,並且自封清王,豎起了「反明復清」的旗號,並且吞併了當地的很多個小部落,號稱「五萬大軍」,很有幾分死灰復燃的架勢。
為了避免大旗軍的追殺,吳三桂則朝著西北方向瘋狂退卻。巴爾斯河谷盆地一帶的小部落根本無力抵擋,據說吳三桂已經在那邊站穩了腳跟,正在厲兵秣馬以圖再起。
吳三桂和豪格,這是老對頭了,大家都和熟悉,但是巴爾斯河谷、克魯倫河這些個地名則完全陌生,大家甚至不知道在哪兒,更不曉得有多遠的距離,連一點點最基本的概念都沒有。
「什麼狗屁名字,聽都沒有聽說過,肯定是兔子不拉屎的窮鄉僻壤,吳三桂和豪格也就只有這點出息了,最多也就能欺負一下當地的蠻子,只要咱們大旗軍趕過去,稀里嘩啦打一場反手之間就把這倆貨給滅了……」
對於劉春生、張大娃他們這些人而言,甘州、涼州、肅州一帶都是鳥不拉屎的荒僻之地,是窮的連褲子都穿不上的鬼地方,根本就毫無興趣。至於說剛才劉三房說到的那些聽都沒有聽過的地方,肯定就是滿眼黃沙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要不是因為吳三桂和豪格這倆王八蛋跑了過去,恐怕這輩子都不會知道天底下還有那片土地的存在。
「咦?你是怎麼知道什麼什麼河那鬼地方的?你去過?」
劉三房笑著搖了搖頭:「當年我是在遼地當兵的,哪裡去過那些鬼地方?連聽都沒有聽過呢?」
「那你是怎麼知道的?」
「上個月月初,大帥讓我準備了一些資材,命人送一批娃娃兵……哦,是送兩百多個軍校生去往那邊……」
既然吳三桂朝著那邊跑了,李吳山李大帥肯定是要追上去剿滅乾淨的,對那邊用兵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但是只派了兩百多軍校生……為什麼不派遣大軍西征呢?
這好像不符合常理吧?
「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也不是很清楚。」作為大旗軍的「後勤總長」,劉三房並不怎麼關心戰略大方向上的事情:「那兩百多個娃娃兵……軍校生好像不是去打仗,我偶然聽他們說起過,好像是在做什麼測繪……測繪是個啥子玩意兒?」
測繪,絕對是一個新鮮的名詞,至少在場的這些軍頭們全都沒有聽說過,唯一的一點概念還是來自於吳山軍校內部。
在軍校裡邊,有一個專門的「測繪班」。
但「測繪班」究竟是幹什麼的,他們就完全一無所知了。
劉春生摸著下巴說道:「我估摸,這測繪呀,應該就是偵查刺探的意思,學了測繪的學生應該就是咱們的探子和細作,是給大軍探路的吧?」
劉春生的猜測基本靠譜,但卻只是真相的一部分而不是全部。
李吳山把兩百多個測繪專業的學生派往極其遙遠的西北,可不僅僅只是偵查和刺探那麼簡單,還有更深一層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