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物盡其用
第二百四十五章 物盡其用
大紅狼本就是闖軍舊部，歸順了朝廷之後各方面的待遇還算不錯，由他負責招攬那些從湖廣撤出來的闖軍殘部，自然有事半功倍的效果。立冬以後，從湖廣、贛西一帶撤出來的闖軍已有三萬多人，全都歸附了朝廷。
在這個事情上，朝廷表現的相當大度，不僅沒有計較他們的舊罪，反而做出一副「誠心接納」的高姿態大加封賞，光是伯爵就賞出了七八個，還有許多有名無實的「將軍」封號。
其實這些歸順的闖軍舊部，早就被阿濟格打殘了，完全就是因為走投無路才選擇歸順朝廷。本身就沒有多少實力可言，真要是實力雄厚兵多將廣也就不會給朝廷伏低做小了。
根據劉春生的報告，這三萬多人裡頭，大多是些老弱病殘和隨軍家屬，真正能上戰場的戰兵最多也就是五千多人的樣子，而且分數好幾個亂七八糟的營頭，完全就是一盤散沙。
雖然這些闖軍舊部的實際作用非常之小，但卻具有非常重大的政治影響。
這足以表明復隆朝的態度，只要是抗清的隊伍，就可以不計前嫌的進行支持。
雖然還是有些人提起崇禎皇帝的「君父之仇」，但很快就被鋪天蓋地的輿論給壓制下去了。
不得不說，錢謙益確實是一個帶節奏的高手，不管是誰，只要反對接納闖軍，就會被扣上一頂「目光短淺」「誤國誤民」的大帽子，罵個狗血淋頭。
來自民間的輿論很快就影響到了朝堂，就算還是有些人反對，也不敢直接講出來了。
接納闖軍殘部，漸已成為定局……
「大帥，那錢謙益錢文宗實在是……」對於錢謙益的才學，楚華文是非常佩服的，但若是說起人品、操守，則是很看不上眼：「他在江南學社的所作所為，真不知說他什麼好了。」
李吳山當然知道錢謙益是個什麼樣的角色，而且他是站在歷史的高度上，以「蓋棺定論」的方式來看待他，自然會得出更加清晰更加準確的結論：「這個錢謙益嘛……確實有不少毛病，膽小怕事、沽名釣譽、反覆無常、貪戀權勢……」
楚華文就想不明白了：既然李吳山知道錢謙益是這種人，為何還要用他？江南學社有的是人才，不如說以前給自己當副手的那個孫正文就很不錯，還有今年年初才加入的黃宗羲，也是很有擔待的新秀，偏偏李吳山卻選了錢謙益。
「金無足赤人無完人。」李吳山輕描淡寫的說道：「錢謙益雖有諸多的短處，終究還是個士林領袖文壇宗師，用他也算是比較合適了。再者說了，誰還能沒有些缺點呢？你看看咱們的崔府丞，不也是一身的毛病么？」
崔耀祖朝著李吳山撇了個白眼，很是不屑的說道：「別拿錢謙益那樣的慫包貨色和我老崔相提並論，我丟不起那個人。」
崔耀祖的名聲確實很不好，心狠手辣手段兇殘，做事不留餘地，無論是在朝堂還是在民間，崔耀祖留給人的印象就是一個兩手血腥的酷吏。
現在的崔耀祖和楚華文都是朝廷命官，不好公然和李吳山這樣的軍事統帥過多接觸，所以最近這段時間以來見面的機會很少，象現在這樣聚在一起商議事情的情形並不多。
既然都是自己人，也就不必使用官面上的稱呼了，雖然楚華文的官職比崔耀祖要高的多，卻還是對他很是尊重：「老崔做事確實過於暴戾狠辣，但出發點終究是好的，無論別人如何說他，終究是在做為國為民的實事。那錢謙益何曾做過一件實實在在的事情？不過是空口大言夸夸其談罷了……」
李吳山李大帥做事素來滴水不漏，怎麼會把錢謙益這樣的一個角色擺到了江南學社社長的位置上，這讓楚華文非常的不理解。
對於楚華文的疑惑，李吳山只是笑而不語。反而是旁邊的崔耀祖非常直接的一語道破 其中玄機：「什麼狗屁的文壇宗師，不過是咱們大旗軍的一條狗罷了。」
這話雖然粗鄙，卻異常貼切。
在崔耀祖的心目當中，錢謙益這樣的士林領袖不過是李吳山的一條狗，讓他咬誰就要誰。
「老崔這麼說可就有點過分了哦。」李吳山笑道：「不過是人盡其才物盡其用罷了，不管什麼樣的人都必定有自己的用處，關鍵在於怎麼用。」
這句泛泛之言還是讓楚華文無法理解。
「你們這些個讀書人啊，就是榆木疙瘩死腦筋。」崔耀祖毫不客氣的指出了事實的真相：「作為江南學社的創始者，你當然希望能有一個精誠忠義滿腹經綸的飽學之士繼續領導江南學社，可你想過沒有？那樣的人物會更心甘情願的給咱們大旗軍做吹鼓手嗎？」
胸懷忠義之心，一身浩然之氣的人，肯定會時時處處為朝廷考慮，又怎麼會甘願成為李吳山的鷹犬走狗？
只有錢謙益這種沒有節操沒有原則而且名氣很大的人物，才會心甘情願的為李吳山做事。
錢謙益這個人確實不是最好的，但卻是最合適的。
就算是一坨狗屎，只要用在合適的地方，也一定會發揮出巨大的作用。
這就人盡其才物盡其用。
深受聖人教誨的楚華文還是第一次聽說如此這般的用人之道，但崔耀祖卻一點都不陌生，而且早已用的純熟。讓錢謙益接替楚華文，就是當初崔耀祖提出來的建議。
人盡其才物盡其用，不過是一個比較好聽的說法而已，而真正的事實恰如崔耀祖所言，錢謙益就是李吳山的走狗。
如果錢謙益是走狗的話，那我是什麼？我也是一條狗嗎？這個問題始終在楚華文心頭縈繞不去，畢竟才是江南學社的創始人。
看到楚華文面色陰沉，崔耀祖就忍不住的笑了：「不消開口我老崔也曉得你在想些甚麼，為何不直接說出來？」
「若是沒有大旗軍，我早已不在人世，大帥對我的恩情華文自然銘記在心。只是……有個問題想要問個清楚……」
李吳山面帶笑容，盯著楚華文的眼睛，不緊不慢的說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麼，老崔，你告訴他答案吧。」
崔耀祖哈哈大笑著說道：「咱們的楚尚書當然不是狗，而是大旗軍的門面！」
以前的楚華文不過是個怯懦的書生，唯一值得稱道的作為就是寫出了《娼門義》這齣戲本兒。就連創建江南學社也是受到了李吳山的指使和暗中支持。至於說攪動天下風潮，手持軍旗帶領太子闖宮奪門，看起來好像功勛卓著，其實這一切都是李吳山在幕後操控，他只不過是一個執行者而已。
楚華文能夠成為部堂高官，並不是因為他真的具有經天緯地之才，而是因為他的身後站著一個李吳山。
讓他在朝廷里做大旗軍的門面，其實就是代言人的意思，李吳山則隱在幕後影響大局。
「別以為門面就是貶義，我老崔也不過是一把刀而已……」
堂堂的尚書大人，僅僅只是一個門面，雖然這是事實，卻讓楚華文有點黯然。
「你不必如此低落，」李吳山已經站了起來，臉上的微笑已一掃為空，取而代之的無比的剛毅和決絕，燭光的照耀之下，就好像是一尊鋼鐵澆鑄而成的金屬雕像：「咱們大旗軍的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地位，都要為之努力。」
「旁人說我有做權臣的野心，嘿嘿，若我真的想要做大明朝的曹孟德，當初宮廷內亂之時，讓你們稍微去晚一點兒，讓咱們的皇上被劉良第殺死，這好像一點都不困難吧？到時候你們再殺了劉良第等叛逆，我直接就可以擁立永王成為這半壁江山的新皇，我也就可以順理成章的成為江南之主了。」
劉良第率領叛軍攻進皇宮的時候，局面確實十分兇險，要是李吳山真的想「挾天子以令諸侯」，想要成為大明朝的李孟德，其實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皇帝死了之後借著平定叛亂的餘威，擁立年紀更小的永王成為新的皇帝，程園畢、路恭行、王宣同等人也一定會被「順便」清理出去，甚至會被李吳山用借刀殺人之計，通過叛軍之手幹掉他們。如此一來，他就會順理成章的成為江南半壁河山的主宰。
年級有效的永王同樣是崇禎皇帝的嫡血子孫，而且年級幼小更加容易控制，但李吳山終究沒有那麼做。
所以，楚華文絕不相信李吳山的目標就是掌控朝局成為曹孟德式的權臣！
如果李吳山真有這樣的想法，他早就那麼做了，又何必等到現在？
「權臣，我不屑為之，我要做的事情就是改天換地，為這三萬里河山為這億兆同胞打造出一個從來過的局面。」
「歷史會因為我們而改變，我們所做的事業前所未有的宏大，門面也好刀子也罷，終究是為了我族的千年氣運。只要我族長興，無論是身前之利還是身後之名，都值得付出而且必須付出。」
凝望著窗外的蒼茫夜色，李吳山的聲音有些低沉，但卻更有力度：「前路坎坷，我也不過是一枚探路的石子而已！」
連李大帥本人也不過是一枚探路的石子，楚華文這個門面的地位其實已經不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