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硬氣漢子
第一百二十章 硬氣漢子
很快他就從風濤聲中察覺到了一絲異樣,幾槳撐了過去。
江水中猛然冒出一個光禿禿的腦袋,正是清兵哈察。
正準備外出巡江之時,忽然有一大群手持刀劍的黑衣人躥進瞭望海樓,經驗豐富的哈察情知不妙,知道遇上了敵襲,趁著混戰之時毫不猶豫的跳進江水之中逃命。
北人本就不習水性,充其量也就是會幾下狗刨而下,在江流的沖刷之下到了這裡。
見到蘇老三,就好像見到了救星一般,雙手死死抓住船幫,心有餘悸的低吼著:「敵襲,敵襲,明人殺過來了,快帶我走……」
「我帶你老娘!」叫罵聲中,蘇老三一腳踩住抓住船幫的那隻手,高高舉起船槳……
因為手被踩住了,清兵哈察根本掙脫不得,疼的哇哇亂叫卻還厲聲叫喊:「哈察赫赫,你……」
「老子姓蘇,我叫蘇老三!」
怒吼聲中,一槳下去,頓時把那個光禿禿的腦殼拍的稀爛。
飛濺起來的鮮血和腦漿子糊了蘇老三一臉,他卻毫不在意,而是興趣盎然的看著哈察的屍體在江面上飄飄蕩蕩,就好像小時候看著被自己踩死的老鼠一般,心情好到了極點。
「嘶」
尖銳的聲響當中,一蓬焰火升上夜空,彷彿星辰一般璀璨。
片刻之間,遠處的江面上出現了一條黑線。
是船。
是排列整齊的船隊。
作為一個在江面上生活了大半輩子的行家,蘇老三甚至甚至可以通過風聲和水流的細微改變判斷出遠處的船隊規模和行進速度。
不用說,這是大明的水軍衝過來了。
奇襲望海樓,不過是一幕暖場的折子戲,真正的大戲是要摧毀隋皇洲後面的清軍水寨,幹掉清軍那幾百艘戰船。
但這顯然不是時候。
就在前天,清軍在水寨外圍豎起了層層水柵,還在水面之下結了「潛網」,這麼直挺挺的衝過去,必然會被中途攔截。
不顧一切的划動相依相伴的梭子舟,蘇老三朝著那群黑衣人高聲吶喊:「別沖,千萬別沖,前面還有水柵和潛網,沖不過去的……」
那群黑衣人根本就沒有想到清軍的水寨還有這樣的防禦設施,一時間竟然不知如何是好了。
這次奇襲蓄謀已久,總攻的信號已經發出去了,上百艘大大小小的船只能順江而下,成敗在此一舉,又怎麼能收得住?
蘇老三一咬牙,高高舉起船槳,不顧一切的砸碎了艙中的生漆桶子——那是保養船隻的必備物品。
平日里,蘇老三把這艘小船看做是自己的第二生命,最注重保養維護,要不然也不能使幾十年之久。稍有磕碰就會給小船上一遍生漆,免得船板變形。
但是今日,已經什麼都顧不得了。
砸碎了滿是生漆的木桶,從懷裡摸出火媒子點燃了。
生漆雖然可以防水,但卻最是易燃,遇火之後簡直不可收拾,呼的一下子就燒的熊熊烈烈,梭子舟的尾部頓時起了一蓬大火。
「我知道怎麼走,我知道韃子的船聚在何處!」蘇老三遙望著身後那條越來越粗大的黑線,聲嘶力竭的高聲吶喊:「隨我來……」
蘇老三已過了知天命的年紀,體力早已不比當年,今日卻出奇的亢奮,全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力氣。拚命的划動那支使喚了幾十年的老舊船槳,小小的梭子舟破開劈波斬浪順流而下。
使了一輩子船,卻從來沒有達到過今天這樣的速度,蘇老三覺得這艘小小的梭子舟已經飛起來了。
船尾的大火燒的越來越烈,就好像是一條照亮了夜空的流星,拖著長長的尾跡朝著隋皇洲後面沖了過去。
在寧靜而又略顯沉悶的夜色中,帶著大火的小船已經成了導航的引船。
在梭子舟的後面,上百條大大小小的竹排、木筏正在改換隊形,從一條橫線逐漸變成了一條縱線,彷彿一個巨大的箭頭,所指的方向正是清軍水寨。
瘋狂的划動船槳,帶領著身後的船隊穿過水柵,繞過層層潛網。
水寨中的清兵早已發現了蘇老三的這艘「火船」,亂糟糟的組織人手進行攔截。
耳邊「嗖嗖」響個不停,已不知有多少箭矢擦身而過。素來膽小如鼠的蘇老三卻渾然不覺,只是拚命的把船速加持到了極限,眼看著水寨的「明柵」越來越近,最後奮力一撐,翻身跳入滾滾長江……
小船撞在「明柵」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轟響,頓時四分五裂偏偏破碎,還沒有燒盡的生漆濺的四起,繼續燃燒!
後面幾百步開外的江面上,打頭的是一艘雙層竹排,排上的漢子們吼著整齊的號子,將堆砌固定在上層的導火索點燃,然後翻身跳進江水……
蘇老三對於水上的一切都萬分熟悉,一看這種竹排就知道這不是大明水軍,這是淮右一帶的排幫!
排幫和江船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前者吃的淮水那碗飯,後者在長江上討生活,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從無往來。
淮右的排幫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還不等蘇老三想明白,那艘巨大的雙層排就已沖了過來。
轟然巨響聲中,藉助慣性和水流的雙重作用,巨大的雙層重重的撞在「明柵」上,旋即又是一聲更加響亮的轟鳴。
「轟」
巨響聲中,小半個明柵直接飛起來半天高,江面頓時沸騰。
潛在水中的蘇老三被爆炸的衝擊波及,頓時如遭雷擊,好一陣子頭暈目眩……
越來越的雙層排沖了過來,爆炸聲此起彼伏,火光生生的映紅了大半個夜空。
滾滾長江已沸騰如粥,數不清的排筏正魚貫而來……
片刻之間,隋皇洲一帶的江面上已被此起彼伏的爆炸之聲攪動起來,一片片火光升騰而起……
這個時候,衝過來的已不是那種雙層竹排,而是一條條細長的小木筏,筏子上全都是手持刀劍的士兵。
不是大明官軍。
奇襲隋皇洲的根本就不是大明官軍,而是大旗軍。
雖然蘇老三從來都沒有見過大旗軍,但卻早已聽說過大旗軍的名頭,那一身黑色的衣甲就是他們的獨有標識。
大明水軍使用的是那種很大的官船,大旗軍卻用了數量龐大的木筏,彷彿漂流在江面上的蟻群一般。
早有木筏子開了過來,將落水的眾人撈了起來。
紛亂之際,蘇老三不住的大喊著:「莫管我,先去殺韃子,殺韃子吶……」
蘇老三就是屬鴨子的,一身水底功夫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就算是在水裡泡三天三夜也淹不死他。現在的蘇老三最希望的就是大旗軍的將軍趕緊衝進去殺敵,而不是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撈自己出水這種小事情上。
儘管如此,他還是被撈上了木筏。
「我知道韃子的船在哪兒,都在隋皇洲後邊,我帶你們去……」
此時此刻,短兵相接的戰鬥已經打響。
駐守在水寨中的清軍,不管是新近歸附的漢軍還是數量稀少的八旗戰兵,都已經亂了。
水戰和陸戰,根本就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
若是在陸地上,遭逢奇襲之後,還能依靠少數人的悍勇加以抵抗,爭取到寶貴的時間重新組織起來。但是在水面上,根本就不存在這種可能。
黑暗之中根本就無法判斷出大旗軍的數量和主攻方向,更不知應該如何建立防禦,甚至連胡亂奔跑的機會都沒有,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越來越多的大旗軍衝過來。
經過前期的短暫接戰之後,在蘇老三的指引之下,二十多條木筏打了一個橫,稍微往南靠了靠,繞過隋皇洲之後徑直向東而去……
對於突然出現在身後的這些大旗軍士兵,清軍完全沒有準備,雖然在數量上佔據了壓倒性的優勢,但卻根本組織不起來。
一路摧枯拉朽如入無人之境,以前後夾擊之勢迅速衝垮當面之敵,眼前就是密集如鱗的清軍水師了。
清軍的戰船明顯是臨時徵調過來的,大大小小几百艘,蝟集於隋皇洲之後的堰港之中。
有些個戰船見勢不妙,在第一時間選擇了跑路,免得被大旗軍給一鍋端了。
戰船不是戰馬,不是說想走就能走的,短時間內很難脫離戰鬥。雖然還是有幾艘大船不顧一切的逃了出去,但更多的則被摧毀在水道上,徹底堵死了進出的通道。
剩下的那些個戰船,已成了瓮中之鱉。
如蘇老三這種在水面上討生活的人,最是珍愛船隻。但是這一次,他卻成為最大的破壞者。
沒有誰比他更清楚船隻的構造,他比任何一個人都知道應該怎樣破壞這些船隻。
當大旗軍的士兵還是使用鑿船、放火的傳統破壞手段之時,蘇老三則採用了更直接也更具毀滅力的破壞方式:抽軸。
只要砸開舵台,抽出舵軸,然後用堅硬如鐵的舵軸用力一撬,這艘船就徹底失去了轉向的功能,沒有十天半個月的功夫根本就修不好。
這一夜,隋皇洲一帶的江面上喊殺之聲驚天動地,火光扯地連天。
到了拂曉時分,戰鬥已基本結束,除了有三十幾艘船隻趁亂逃離之外,其餘所有的船隻悉數被毀,還有七十多艘直接成為了大旗軍的戰利品。
到了這個時候,清軍水寨已不復存在。
「此一戰,義士之功絕不可沒。」
當這次戰鬥的總指揮劉三房向蘇老三表示謝意的時候,蘇老三嘿嘿的笑了:「啥義士不義士的,俺可當不起這個名號。只是不想被韃子騎在脖子上拉屎罷了……」
「臨危不懼,指引航向,又摧毀敵船,絕對當得起一個義字了。我大旗軍將士向義士致謝了!」
「沒啥好謝的,」蘇老三說道:「這輩子素來膽小本分,樹葉落下來都怕砸了腦袋。實在是韃子欺負人欺負的太狠了。俺若是再做縮頭烏龜,就是死了也無顏面見九泉之下的先人。有了今日的功勞,以後我死了也可以理直氣壯的進祖墳見祖宗了,總算是沒有丟了先人的臉面,我蘇老三也算是當了一回硬氣的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