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一切都來不及了
一番忙碌之後,江嬤嬤終於奔了出來,回道,「好了!好了!郡主出來了!」所有的人都是精神一振,皆向帳幔出口望去。
淳于信慢慢站起,一雙烏眸更是緊緊盯著帳幔,手掌不自覺的緊握成拳。
四名女官扶著兩位鳳冠霞披的郡主出來,當先一位胸前龍鳳呈祥的圖案,左龍右鳳,頭蓋鴛鴦戲水的大紅蓋頭,腳步虛軟,向齊王迎親隊伍后的轎子行來。而隨後一位,龍鳳呈祥的圖案上龍下鳳,頭蓋牡丹富貴的大紅蓋頭,向五皇子迎親隊伍后的轎子走去。
只這一眼,淳于信頓時滿懷失望,緊張崩直的手臂慢慢放鬆。是啊,他盼什麼呢?饒是小狐狸千機百算,又事先怎麼會知道阮雲樂要出恭?更何況,那帳幔雖然擋去大多數人的目光,但是,兩名嬤嬤和四名隨侍女官,都是宮裡的老人兒,豈是小狐狸買得通的?
眼瞧著兩名新人上轎,康勝海躬身詢問,「齊王殿下!」
「嗯,走罷!」淳于信點頭,大步奔到馬前,翻身上馬。落上馬鞍瞬間,垂目向路寧一望。但見路寧也正仰首望來,四目交投,幾不可見的微一點頭,這才心中微松,傳令啟轎,繼續前行。
這一次啟轎,齊王殿下心中算計著宮門關鎖的時辰,再也按捺不住,雖不至於策馬飛奔,卻已行的極快。幸好此時天色漸暗,眾人生恐誤了吉時,均是心中焦灼,倒也無人留意。
行到街角,淳于信向淳于昌微一點頭,算是道別,一提馬韁,向齊王府行來。
齊王府門口,管家早已引頸張望許久,一見花轎行來,忙大聲呼道,「花轎到了,奏樂!鳴炮!」
一時間鼓樂聲起,鞭炮齊鳴。
府前下馬,府內早有一眾賓客迎了出來,齊齊向齊王殿下道喜。淳于信一一回禮,聞江嬤嬤再三相請,這才回身踹開轎門,一條紅綢前引,由隨侍女官扶著新人踏入府門。
齊王殿下為帝王之子,不行民間的拜天地儀式,只在前廳夫妻二人互相一禮,便將新娘送入洞房。
兩位皇子成親,群臣自然道賀,只是五皇子未曾封王,新人迎進皇宮,群臣不能隨意入宮,便大多前來齊王府道賀。
此刻,齊王府內張燈結綵,上至朝中清貴,下至尋常官員,齊聚廳內。見新娘子扶了出去,齊齊圍住淳于通道賀。
端王淳于順排眾而出,當先舉杯向淳于通道賀。淳于信含笑道,「做弟弟的越到皇兄前頭,當真是不恭,當自罰三杯!」接過端王手中酒,連盡三杯,贏得滿堂的彩聲。
寧王一見,也立即上前,笑道,「四弟大喜,做哥哥的也盡三杯!」
淳于信含笑謝過,接過酒一一飲盡,竟不推讓。
眾人一見,暗贊齊王豪爽,紛紛上前祝酒。淳于信心中有事,無心花心思周旋,當真是杯到酒干,竟毫不遲疑。只是眼見暮色漸深,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心中的焦灼,越來越是強烈。
眼見酉時末,終於看到路寧匆匆奔了進來。淳于信向身畔敬酒的將軍微一點頭,起身向路寧迎去,問道,「如何?」
路寧臉色微青,低聲道,「中間出了岔子,江河親自傳信,竟然沒有及時進宮,人也不知下落,待小人趕到五殿下宮外,竟然無人接應,難以接近五殿下寢宮!」
「什麼……」淳于信腦中轟的一聲,身子一搖,險些沒有站穩。
「爺!」路寧大驚,一把將他扶住。
「殿下怎麼了?」中郎將袁冠順見他神色不對,忙上前詢問。
「無防,只是多飲了兩杯!」淳于信搖頭,抬頭望一望天色,心中一片寒涼。
一切……都來不及了!
一時間,心中一片黯然,心中自語,「淳于信啊淳于信,你明知她心中有你,她也明言你不必再做什麼,為何你不信她?為何你不信她?」
孰不知,關心則亂,他只因對阮雲歡鍾情極深,自從指婚之後,便想方設法挽回定局,可謂步步為營,步步算計。雖然阮雲歡有言在先,但他因阮雲歡對淳于昌也是「有情」,心裡便難以安穩,終於還是決定出手調包。
只是……到了此刻他才知道,阮雲歡和他一樣,早已想好對策,卻被他的計策破壞,反而誤了大事!
一時間,齊王殿下方寸大亂,心中痛楚難當,咬一咬牙,回身向廳中眾人一禮,說道,「本王不勝酒力,先請告辭,還請眾位盡興!」
眾人聞言,見他果然臉色有異,也不敢強留,齊齊起身還禮。
淳于信匆匆出廳,咬牙道,「路寧!給本王備馬!」袍擺一掀,向府門外大步而行。
路寧一驚,失聲道,「爺,你要去何處?」
「進宮!本王去求父皇!」淳于信低應,腳下卻片刻不停。
路寧嚇了一跳,忙一把將他抱住,連聲道,「爺,你此刻進宮,怕是五殿下合巹禮也行過了,事關皇室顏面,皇上豈會答應?若是將今日郡主調包,爺又換人的事抖出來,反而連累郡主!」
淳于信聽到后句,腳下頓時一停,低聲道,「是啊,若是父皇知道……」雖然阮雲歡在皇帝面前頗有幾份體面,但終究不過一介臣女,若是知道她膽敢抗旨……
淳于信搖頭,一時間,但覺全身氣力頓失,竟然舉步艱難,低聲道,「那麼……難道就此罷了?」
路寧點頭,咬了咬牙,才道,「爺可還記得,郡主曾說,她只要成功,不要失敗,如今,也只能如此!」
淳于信心中一陣抽痛,驟然閉目。白日的一幕一幕,不斷在腦中回演,每每想到太廟前換人,便說不出的懊悔。
路寧見他神色凄愴,竟與當初得聖旨賜婚時一模一樣,不由心中擔憂,低聲道,「爺,或者,小人再去想法子!」
淳于信定了定神,緩緩搖頭,說道,「罷了,來不及了!」皇宮宮門是戌時三刻上鎖,三刻鐘,莫說從皇宮裡換出個人來,就是從這裡飛馬疾馳,道道門戶盤查,也只能勉強趕進宮去。
路寧一默,低聲道,「爺,事已至此,還請爺想開些,或許是天意!」
「是啊!天意!」淳于信低嘆,定了定神,咬牙道,「走罷!」回頭辯了下道路,便向後宅行去。
路寧大為擔心,趕上幾步,喚道,「爺!」如果今天不行合巹之禮,那可是欺君之罪啊!
淳于信點頭,說道,「我知道!」一瞬間,腰背挺直,俊顏肅冷,已恢復成冷硬剛毅的齊王殿下。既然一切無法挽回,那就不能讓自己有分毫損傷,只有自己有足夠的力量,才能保護小狐狸周全。
踏入作為洞房的院子,但見十餘名王府丫鬟分兩側而立,再往裡些,便是阮雲樂陪嫁來的十二名丫鬟,見他進來,齊齊福身見禮。淳于信擺手,說道,「今夜無旁的事,你們都下去罷!」
眾丫鬟齊聲道,「是!」卻只是抬身站起,並不散去。
跨入正房的門,外室里豆蒄等四個大丫鬟與四名隨侍女官也正恭立。見他進來,一名隨侍女官向內回道,「殿下來了!」上前替他打起帘子。
淳于信慢慢踱入,便見江嬤嬤迎了上來,含笑道,「老奴恭喜殿下!賀喜殿下!」
門內另四名隨侍女官也齊齊福身,說道,「奴婢恭喜殿下!賀喜殿下!」身子一側,引著淳于信向床畔行來。
淳于信慢慢踱前,目光在床沿上端坐的女子注視。纖細窈窕的身形,剛健而不失柔韌,露出袖外兩隻纖長的小手,瑩潤光滑,燈光下美到極致。
這……與他的小狐狸竟然並無二致!
淳于信心低有一瞬的恍惚。阮雲樂年僅十二歲,同樣年紀的小姐,身形剛剛長開,均要比她矮上大半頭,更不用說那玲瓏有致的身段……
淳于信輕吸一口涼氣,幾乎以為,坐在那裡的,便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少女,不覺抬步,向她行去,抬手觸上大紅蓋頭,那鴛鴦戲水的圖案瞬間撞入眸中,令他心底驟然一寒。
不!這不是他的小狐狸!
雖然,這一身嫁衣,該是阮雲歡的裝束,可是,早已被她調包,穿在阮雲樂的身上!
微微退後一步,齊王殿下的目光再次落在眼前女子身上。想到當初回京后,殿上再見阮雲樂,半年不見,那與小狐狸相似的身形,齊王殿下又暗暗搖頭。
為何?為何她與她有如此相似的身形?若是有所差異,以他對小狐狸的熟悉,豈會不能察覺她早已調包,以致做出令他懊悔終身的事來?
江嬤嬤見他只是凝視著新娘子不語,不由一笑,說道,「殿下,請殿下與郡主行過合巹之禮!」引他在床沿上坐下,一名隨侍女官捧著托盤前來,上邊放著紅絲線連著的龍鳳金杯。
淳于信伸手,取過龍杯。瞥眼見身畔女子纖纖細指捏起鳳杯,不由心中一陣陣煩惡,只想不管不顧,將杯子一擲而去,卻整個人只是僵直的坐著,竟然什麼都不能做。
「殿下!」見他不動,江嬤嬤忍不住輕聲催促。
淳于信回神,只得舉杯與女子雙臂交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恭喜殿下!恭喜王妃……」一瞬間,江嬤嬤和四名隨侍女官均是滿嘴恭賀之詞,躬身行下禮去。
淳于信點頭,說道,「嗯!嬤嬤辛苦,下去歇息罷!」
「是!」江嬤嬤應命,上前接過兩人的龍鳳杯,俯身安在床底,起身時,將二人衣擺扯過,打了一個死結,這才躬身後退,施禮道,「請殿下和郡主早些安歇,明日老奴隨殿下一同回宮復命!」
「知道了!」淳于信擺手,薄唇不覺微抿,側眸向床上一掃。
潔白的細絹,展展的輔在床上,映著大紅色的被褥,說不出的刺眼。
淳于信默然而坐,耳聽著外室的女官、丫鬟們也盡數退去,耳聽著院子里人聲漸隱,耳聽著四周,已是一片靜寂……
遙遙的,更鼓聲傳來,已是一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