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泛黃的誓約
夜雪見蕭別離眸中閃過一絲複雜,鳳眸一轉,又道:「權利的確誘人,但天倫之樂也是人間一大快事,你若放下爭名逐利,我與娘親定會伴你左右,直至終老。」頓了頓,又道,「我雖為女子,卻也自信能顧好你們的生活起居,必不會讓你們受任何委屈。」
江氏聽夜雪說出這番話,心裡不免一陣歡喜,便不再那麼拘謹,上前扶住蕭別離的手臂,溫婉的聲音道:「將軍……請您三思……」
蕭別離沉默不語,也不知是在考慮還是在猜測,好一會,低沉的聲音才發出一聲不屑,道:「本帥不信你有這份孝心。」
夜雪一怔,腦海中浮現出蕭夜雪年幼時,在蕭別離面前承歡膝下的畫面,心中不免詫異,蕭別離是蕭夜雪的父親,可是自己卻從未將他看做是父親,他雖打算利用自己,自己卻也沒有手下留情。
不覺嘆了口氣,清冷的聲音含了無奈,道:「這其中的無奈,將軍……爹爹……應該最是明了。」
蕭別離沒有想到夜雪還能開口叫他爹爹,想到自己對這個女兒的所作所為,不免也有些慚愧,於是便也放下了一些,道:「你費盡心思幫助墨王,如今他即將登上皇位,難道,你甘心就這樣離去?」
「有什麼不甘心呢?」夜雪唇角勾起一絲淡漠,道,「我只要安安靜靜過日子就好,那至高無上的位子,非我所求。」
蕭別離轉身,背對著夜雪與江氏,將雙手負在身後,沉默了一會,道:「為父不惜放棄一切,執著的,不過一個誓約,只要這誓約實現,生死榮辱都不重要。」
「誓約?」夜雪疑惑。
蕭別離身為一員武將,卻將武將所尊崇的一切葬送在權利爭奪之中,甚至利用自己的女兒,冷落自己的妻子,甚至背棄自己的家族,竟只是為了一個誓約?
江氏卻沒有顯出絲毫驚訝,美眸閃過淡淡的哀傷與無奈,她輕輕嘆了口氣,道:「是葉蘊,葉大小姐,將軍是為了和她的那個約定,是么?」
「葉蘊?」夜雪鳳眸帶著疑問,直視江氏。
江氏看了蕭別離的背影一眼,見他只是沉默,深深嘆了口氣,輕聲道:「別人稱呼她為淑妃,是洌王的母妃。」
「淑妃?」夜雪記得這個淑妃,清冷的聲音道:「那個與麗妃一樣受寵,擁有五彩游凰赤金步搖的妃子……她與爹爹……」
江氏美眸中顯出迷茫的懷念,溫婉的聲音輕輕道:「賢良淑德,這是皇室封妃的名號,品級在貴妃之下,位及三品,而麗、馨這些封號,卻是要略低一些。」
夜雪不明白江氏怎麼突然說起這個,便靜默不語,只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江氏果然又道:「當年麗妃與馨妃盛寵看似在淑妃之上,其實,卻是先皇保護淑妃的幌子,後宮眾多妃子,先皇愛的只有淑妃一人,這件事,後宮眾人心知肚明……」
原來,淑妃葉蘊與蕭別離是一對青梅竹馬的戀人,後來淑妃的父親為了家族利益,便將她送進了皇宮,淑妃不願為家族做出犧牲,又有心上人,便一直託病避寵,在後宮之中偏安一隅,倒也過的清凈。
卻不料就在這時,葉家突逢變故,好好地一個官宦世家竟捲入了一場浩劫,為了拯救大廈將傾,葉蘊走投無路,作為家族唯一的希望,葉蘊別無選擇。
然而,事情的發展卻出乎意料,葉蘊沒想到皇帝會對自己動了真情,而先皇當年,也是位風華絕代的帝君,在明知與蕭別離之間已無望的情況下,葉蘊便也慢慢地將自己的心繫到了皇帝身上。
只是,後宮爭寵何其殘酷,葉蘊單純善良,處處被人陷害,皇帝為了保護她,只得將寵愛轉向別處,於是後宮中一直不甚得寵的麗妃、馨妃等人,也變得聖寵隆重起來,尤其是招搖的馨妃,更是被皇帝寵上了天,幾乎吸引了後宮中人全部的目光。
可是,一個女人,尤其是愛著這個男人的女人,如何受得了他去寵愛別人。
葉蘊因為皇帝的冷落,漸漸心灰意冷,就在這時,因為情傷請命戍邊的蕭別離建功立業,回朝後受到皇帝重用,成為大照最年輕的將軍。
誰也沒想到,當兩人再度重逢,舊日的感情竟如破堤洪水一般,一發不可收拾,這個時候,葉蘊已受封為淑妃,洌王已經兩歲,而蕭別離也接受了家族的安排,娶了張月影為妻。
葉蘊在兩個男人之間徘徊,心中萌生了巨大的罪惡感,如此過了幾年,終於病倒了。
這時,身為賢妃的南宮菲無意中發現了葉蘊秘密的蛛絲馬跡,言語間稍有試探,葉蘊本就有心病,被南宮菲這一詐,越發病的重了,終於在公冶洌十二歲的時候,藥石無效,香消玉殞。
葉蘊臨死前,唯一放不下的只有自己的兒子公冶洌,於是便求蕭別離給他最好的保護。
這世間最好的保護,只有那個無上的位子和至高的權利。
這便是蕭別離執著一生,放棄一切要遵守的誓約。
夜雪聽完這個故事,便靜默下來,許久才拉住江氏的手,心疼道:「娘,你呢?他為了對摯愛之人的誓約,你是為了什麼?」
江氏還沒有從對蕭別離與葉蘊的唏噓中回過神來,聽了夜雪的話,不覺脫口而出道:「我只要陪在將軍身邊就夠了。」
夜雪尚未開口說什麼,蕭別離卻有些動容,上前扶住江氏的雙肩,直視她因為羞澀而漲紅的臉,柔聲道:「這些年……苦了你……」
夜雪淡漠的看著兩人之間的曖昧升溫,清冷的聲音道:「那就用你剩餘的時間好好補償她。」
蕭別離的神情漸漸冷了下來,他緩緩放開手,道:「我付出一切,走到今天這一步,豈是說放手就能放手的。」
頓了頓,似是嘆了口氣,又道,「你們,不該來這裡。」
夜雪清冷的唇角緩緩上揚,鳳眸冷漠的看著蕭別離,語氣冷淡道:「爹爹,走到這一步的你,還是為了當初的那個誓約嗎?」
蕭別離眸中飛快的閃過猶疑,立刻肯定道:「自然是為了誓約!」
夜雪唇角的清冷緩緩變成嘲諷,冷漠道:「淑妃要的不過是公冶洌一世平安,爹爹卻只看見了皇位與權力能保他一世安好,卻想不到還有遠離權勢這一退路,」語氣頓了頓,續道,「這,難道不是爹爹心中最真實的**在作祟?」
「閉嘴!」蕭別離驟然呵斥,道,「你這面冷心硬之人懂什麼!」
「將軍……」江氏美眸中顯出震驚,蕭別離沒來由的憤怒,就連她也看出了幾分端倪。
夜雪清冷的視線注視著蕭別離,冷淡道:「說到底,你放不下的,只是營營汲汲這些年得到的權利,如果公冶洌即位,你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你不甘心功敗垂成,才會不顧公冶洌的勸告,暗中調兵圍困京郊……」
「是人,便會有執念,你又何必將已經死了十幾年的人拿來粉飾你對權利的**,如果一開始你便直言,我即使不屑,心裡卻還敬你是一代梟雄,可是,你竟懦弱到連面對自己的勇氣都沒有,這樣的你,根本就不配做我的父親,更不配我娘這些年來對你無怨無悔的守候!」
「你……」蕭別離被夜雪氣的氣結,抬手指著她,顫抖著,卻說不出一句話。
「雪兒,不得無禮!」江氏忙上前扶住蕭別離,呵斥了夜雪一句。
夜雪清冷的鳳眸掃過蕭別離,唇角勾起冷冷的嘲諷,續道:「是,娘。」抬眸,又道,「你這樣的人,原本也不配我出口教訓,我只告訴你一句,你圍困京郊的那十萬大軍,此時只怕已經倒戈,你若現在收手,公冶洌還能保你有個善終,若還執迷不悟,只怕今日,必會成為這場叛亂的祭品之一。」
蕭別離聽完夜雪的話,反而壓下怒氣鎮定下來,只見他一把甩開江氏的手,雙手負在身後,冷冷道:「你要說慌,也應該把謊言編的可信些,如此信口開河,也太不把本帥放在眼裡。」
夜雪清冷的視線緩緩收回,走到江氏身邊拉住她的手臂,道:「娘,忘了他吧,跟我走。」
江氏被夜雪拉著一步步走向房門,視線卻不肯離開蕭別離的身影,輕聲叫道:「將軍……」
夜雪強行拉著江氏出了城樓,一路走下城牆,卻不出宮,而是穿過殿前金水橋,向後殿快步走去。
江氏踉蹌的跟著夜雪,皺眉看著被她抓的生疼的手腕,叫道:「雪兒……」
「雪兒?」江氏見夜雪只顧拉著她向前,便提高聲音又叫了一聲。
可是夜雪只是不理,江氏只得又將聲音提高些,嚷道:「雪兒,你弄疼我了!」
夜雪腳步一頓,這才意識到自己抓著江氏手腕的力道有些過了,忙放開手,道:「我在想別的事,忽略了。」見江氏揉著自己手腕,又問道,「疼嗎?」
江氏嗔怪的看了夜雪一眼,嘆了口氣,無奈道:「你呀,跟你爹真是一個脾氣。」
夜雪垂下鳳眸,並不接話。
江氏上前拉住夜雪,道:「娘知道他這樣對皇上讓你不快,可他畢竟是你爹。」見夜雪越發將視線轉向一邊,美眸閃了閃,又道,「好了,我不說,但是雪兒,娘想留在他身邊,可以么?」
夜雪一怔,將視線轉向江氏,見她美眸中隱約閃爍著堅定,清冷的眉頭皺了皺,道:「不行,他會連累你的。」
江氏放開夜雪的手,垂下頭沉默了一會,復又將視線抬起,直視夜雪,道:「他是我的夫君,無論他的選擇是什麼,也無論他的結果是什麼,我都選擇站在他身邊……」頓了頓,聲音里透著哀傷,卻堅定無比,道,「即便只是他身後,他永遠都不會回頭看我一眼,也沒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