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相邀
又是一個午後,崔錦心帶了幾個侍女走進梧桐院。
這日因為天氣不好,夜雪便沒有在桂花樹下閑散,崔錦心帶著侍女進來的時候,她正躺在那張軟和的大床上午睡。
夜雪似乎沒有覺察,懶懶的翻身面朝里繼續睡,崔錦心似乎靜靜站了會,便走到夜雪床前,柔柔道:「王妃,王妃,醒一醒。」
直到崔錦心準備叫第四遍的時候,夜雪冷淡的聲音才懶懶問道:「何事?」
崔錦心似乎愣了一愣,才道:「回王妃,王爺請您去乾明殿。」
見夜雪慵懶的起身,崔錦心便吩咐道:「還愣著做什麼,快伺候王妃沐浴更衣。」
夜雪也不拒絕,任由他們服侍。
當夜雪來到乾明殿的時候,已經過了未時,公冶墨一個人在正殿批閱摺子,見夜雪進來只略抬了抬冷眸,淡淡道:「坐吧。」
夜雪依言在離公冶墨最遠的門口落座。
公冶墨也不抬頭,似是漫不經心的淡漠道:「過來一些。」
夜雪便起身向前了幾個座次,剛要落座,又聽見公冶墨道:「再過來些。」
夜雪便一直走到議事正殿最前面的一張椅子,又要落座,卻見公冶墨正抬頭看著她,他沉寂的眸子又看了一眼書案旁邊的軟墊,夜雪只得走上台階,跪坐在軟墊上。
公冶墨將自己面前一個擺著茶點的漆盤推到夜雪面前,便將注意力轉移回公事上。
夜雪見托盤上擺了兩盤點心,卻只有一盞茶,點心沒有動過,茶水卻只有半杯,想來應該是公冶墨用過的。
夜雪便沒有去拿茶盞,素手一轉,捻了一塊糕點,閑閑的吃起來。
公冶墨將批完的摺子歸類時,斜了一眼夜雪,道:「本王的茶不和你的口味?」
夜雪咽下口中的糕點,淡淡道:「哪有把自己剩下的茶給人的道理。」
公冶墨唇畔微微勾起,道:「上次在梧桐院,你給本王喝的難道不是剩茶。」
夜雪想了想,似乎是有這麼回事,不過那時自己有心想逗耍一下,現在卻沒有那樣的心情,便淡漠道:「王爺叫我來就是為了喝你的剩茶么?」
公冶墨冷寂的眸子看了夜雪一會,便又拿起一本摺子攤開。
夜雪見他不願多說,便不再問。動了動身子,換一個舒服的坐姿,見案子上放了本《鬼穀神兵》,便拿來閑閑的翻閱起來。
這書被翻得有些舊了,上面滿滿都是紅筆批註的小字,這字雖小,卻蒼勁有力,堪稱鐵畫銀鉤。
夜雪看著兵書上的字句晦澀,但是配上批註讀,卻易懂很多,而且上面還注了兵法的活用實例,看著倒也有些意思。
眼看要到申時了,公冶墨才放下手中的紫毫,起身活動了一下,不經意道:「隨本王去參加一個晚宴。」
夜雪也站起來,隨手將書放在案子上,淡漠的應了一聲。
公冶墨挑了挑眉,道:「你不問一問是什麼晚宴?」
夜雪淡淡的反問:「有什麼分別么?」
公冶墨沉寂的視線又落在夜雪淡漠的臉上,看了許久才轉向別處。
他眸光深沉如寒潭,夜雪雖然看不明白,卻還是直直的與他對視,直到他將視線轉開。
夜雪由隨行侍女攙扶著走下馬車,見停的地方正好是東宮正門。東宮正門自然是氣派的,可是門前廣場上停泊的馬車卻更叫讓人眼花。
隨行的侍女都有些興奮,偷偷傳遞著眼神,有的還悄悄傳遞兩句私語,其中有幾句夜雪倒是聽清了:
「你看,是驚鴻逐香車,第一樓的韻姑娘來了。」
「逐香車算什麼,你們看,沉香玉縷車也在呢!」
「連公孫夫人都來了,真不愧是太子夜宴。」
原來,古代的車子還有這些名堂,夜雪看了一眼公冶墨這輛黑漆漆的馬車和拉車的兩匹黑馬,不知道這又是什麼名頭?
公冶墨和夜雪緩步走進承乾殿,原本有些喧嘩的大殿立刻靜默下來,眾人依禮參拜后,便見迎面走來一位雋秀溫雅的男子,他一邊走一邊露出謙和的微笑,道:「小王有失遠迎,還望七皇弟莫怪,莫怪。」
夜雪感到公冶墨似乎比往常更加沉寂,他微微抱拳,淡淡道:「皇兄客氣了。」
公冶溪忙扶住公冶墨,道:「你我自家兄弟,今日又但求盡興,皇弟也莫要拘禮才是。」
公冶溪又轉向夜雪,笑道:「這位就是七弟妹吧,果然是個絕色,不枉孤王的七弟為你費盡心思。」
夜雪抬起清冷鳳眸,卻見一絲異樣從公冶溪那雙微挑的眸中一閃而過,夜雪垂下眼瞼,福了福身,淡然道:「是。」
公冶溪臉上的笑容有一瞬間的不自然,卻被他不著痕迹的掩飾過去,笑道:「能請到七皇弟實屬不易,來,何項,快請墨王王妃入席。」
何項是東宮的掌事大太監,專司服侍太子之職。
夜雪冷眼看著,這個太子面上待人倒是親和,一般這樣的君主都頗受擁戴,只不知本性如何……
呵……夜雪有些自嘲,說到帝王的本性,這從古至今恐怕沒有一個不是陰狠的。
大殿的布置略有秦漢時的遺風,想來也是因為請的人都是在大照王朝有些地位的。
公冶墨上了幾層台階,在僅次於主位的椅子上落座,夜雪便坐在他身邊。
夜雪抬眸見公冶凌與一位美艷女子正好坐在對面,公冶凌見夜雪看他,便優雅的舉了舉手中的玉杯,夜雪淡淡點了點頭,便移開了視線。
夜雪冷眸掃了掃,在場的人中竟沒有幾個有印象的。
公冶墨冰涼修長的手突然覆上夜雪纖白的小手,公冶墨的膚色比小麥色略深些,襯得夜雪纖細的指尖越發蒼白。
夜雪回眸與公冶墨冷寂的視線在空中相接,不著痕迹的挑了挑眉梢,她從這雙沉寂的眸子中依然看不到任何情緒,她討厭這種感覺。
「咳嗯……」
兩人對視許久,被一聲有意的咳嗽打斷。
夜雪首先垂下眼瞼,淡淡道:「你的眼睛不累么?」
公冶墨的視線又在夜雪臉上逡巡了一會,才緩緩挪開,冷冷的回道:「不累。」
旁邊服侍兩人的侍婢不巧聽見,消瘦的身影突然打了個冷顫。
公冶溪將空握的拳從唇邊拿開,舉起杯子向眾人道:「溪承蒙各位厚愛,百忙之中抽身來參加這場晚宴,溪先干為敬,敬眾位。」
公冶溪待侍女添滿酒杯,又舉起,道:「今日溪略備薄酒,愛妃她也精心準備了幾場歌舞,願各位盡興暢飲。」說著又飲下了杯中酒。
公冶溪又舉起第三杯,道:「第三杯也敬眾位,若溪有招待不周的地方,還請眾位海涵,給溪幾分薄面,莫要怪責才好。」
公冶溪三杯酒敬下,眾賓客拘謹的氣氛一掃而光,大家紛紛舉杯回敬,晚宴氣氛一片和樂融融。
夜雪拿了一粒葡萄想壓一壓口中的酒味,卻無意間看見了蕭慕魚,蕭慕魚有意無意總瞟著公冶凌的方向。
夜雪慢慢咬著涼爽的葡萄,視線轉到對面,她記得皇后已經下旨為公冶凌與蕭慕魚賜婚,今日雖然算不得正式的場合,可公冶凌也不適合帶其他女子。
這女子看上去倒是有幾分英爽的氣質,一襲簡單的月白羅裙,簡單的髮髻,配著一套白玉釵環,看上去甚是爽利。
那女子見夜雪看她,便沖夜雪舉了舉手中的玉杯,夜雪也略舉了舉酒杯。
太子妃看了笑道:「兩位倒是性情中人,你們應該沒見過才是。」
女子點了點頭,道:「第一美人的大名,奴早有耳聞。」
太子妃搖了搖手中的宮扇,笑道:「晶珠倒是好眼力,一眼就看出這位是墨王妃,」笑著壓了一口茶,續道,「而不是……其他什麼人。」
夜雪清冷的眸子抬了抬,想看看那個叫晶珠的女子要怎麼反擊,卻見晶珠根本不理會太子妃的挖苦,向夜雪舉杯道:「奴名喚晶珠,在軍中任職,墨王妃有禮了。」
夜雪也舉起玉杯,淡淡道:「我叫蕭夜雪,晶珠姑娘請。」
太子妃用宮扇掩著嫣紅的櫻唇,笑道:「你們倒是聊得來,我想著,你們也能聊得來。」
「哈哈……哈」一個清脆的笑聲突然響起,在這絲竹清韻的和歡氣氛里有些不協調。
夜雪循聲望去,只見正是上次那個公主,她拿絹子擦拭著唇角,抬頭對太子妃笑道:「皇嫂,你這張嘴真是……」
太子妃笑道:「凈兒,我也沒說什麼呀。」
公冶凈笑道:「正是你沒說什麼,卻又讓人想到什麼,那才是巧呢。」
有幾個坐的近的女子聽了,都拿眼睛看夜雪,又看晶珠,再相互看看,便都悄悄掩口笑了起來。
「啪!」晶珠重重放下手中的玉杯,臉上的顏色有些不好。
夜雪心思向來敏捷,想一想便知道了這些人的意思,左不過是夜雪聲名狼藉,可能晶珠的名聲也不是太好,所以才招了她們笑話。
夜雪不動聲色,緩緩放下酒杯,又伸手去拿葡萄,餘光卻掃見身旁的公冶墨,心思一轉,淡淡道:「晶珠妹妹,可被畜生咬過?」
晶珠不懂夜雪為何突然這樣問,想了想便道:「曾被狗咬過。」
夜雪唇畔一勾,道:「那你當時可想過咬回去么?」
晶珠眸光一閃,明白了夜雪的話,笑道:「我豈會跟畜生一般見識。」
「啪!」這次是公冶凈重重將玉杯放在了桌上。
太子妃面上一紅,搖著宮扇遮掩。
剛才偷笑的幾人也都有些訕訕的,各自或看歌舞或與人交談,裝作沒有聽見。
公冶凈唰的一下站起來,指著夜雪怒道:「蕭夜雪,有本事你再給本宮說一遍!」
夜雪挑了挑眉梢,冷冷掃了公冶凈一眼,淡淡道:「你要我說什麼?」
公冶凈似是想到什麼,俏臉一紅,眼光不自覺的往坐在不遠處的青衣男子飄了飄,轉向夜雪時卻怒目而視,道:「本宮要與你斗舞。」
夜雪正要說話,卻聽琴聲一揚,全場立刻安靜下來,眾人紛紛往台上看去。
公冶墨的視線卻轉向夜雪,在夜雪回頭的時候,公冶墨便不著痕迹的轉開了。
太子妃笑道:「凈兒安靜些,韻姑娘要登台獻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