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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九章 將手伸向灼熱的命運

  出現在李夢潛眼前的,是一條破敗的小巷。準確說,此時的他也不叫李夢潛,而是一個無名無姓的如同遊魂一般的幼小乞丐。


  心魔將李夢潛的記憶徹底拉回到了一千多年前,那個他尚不是趙王朝的開國之君更不是修仙者,甚至連姓名都沒有的遙遠的時代。


  年僅八歲的乞兒用他那顯得過於成熟的雙眸看向前方,小巷昏暗狹窄,兩側的牆壁破敗不堪。裏麵堆積著各種各樣的被人遺棄的東西。此時此刻,八歲的乞兒仿佛與這昏暗狹窄的小巷融為了一體,仿佛他本身就是這巷子中諸多棄物中的一件。唯一不同的是,他尚且具有生而為人的自覺。眼中還有那一絲生命的火焰在燃燒著。雖然微弱卻沒有熄滅。猶如夜空中的螢火飄忽而倔強。


  強烈的饑餓感讓乞兒隻感覺天旋地轉,渾身上下傳來了難以言說的酸痛。他察覺到,自己似乎有好幾天沒有吃飯了,似乎還被人打了一頓。可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麽,他卻是怎麽想也想不起來了。


  但這都沒有關係,淪落至此的乞兒,他本就是沒有過去的人,他的眼前隻有一條通往幽暗未來的單行道,沒有辦法回頭。想到這裏,八歲的乞兒,長長歎了一口氣。他強忍著饑餓和渾身的酸痛,向著小巷外艱難地爬去。


  起初是艱難地爬行,到了後來,他倒是逐漸習慣了這具身體,終於強撐著一口氣站立了起來。小巷剩下的半條路,便是他一步一個腳印走出去的。


  穿過昏暗肮髒的小巷,乞兒來到了一個與此時的他格格不入的世界。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條車水馬龍的街道。街道兩旁,酒樓茶館林立,販賣各色物件的攤位在兩旁陳列,小販們賣力地吆喝著。好一派繁華景象。


  街上行走著衣著華麗的男男女女,有的腳步匆匆,有的則是佇立在攤位麵前挑選著什麽。


  乞兒感覺到,自己在這條街上,仿佛是一個異物。他孤獨且無助,幾次上前搭話,所有人卻隻當他是空氣一般。沒有人願意正眼瞧他這樣一個孤苦伶仃的乞丐小孩,更不會有人關心他的死活。這世界上或許也隻有他自己,會憐惜自己這條不怎麽值錢的性命。


  得趕快填飽肚子,不能餓死在這裏。這是乞兒此時心中唯一的念頭。


  懷抱著這樣的念頭,他四下環顧,終於,一個攤位映入了他的眼簾之中。那是一個正在冒著熱氣的攤位,高高疊起的蒸籠裏蒸著又白又香的大白饅頭。對於來往的路人來說,這蒸籠裏的饅頭不過是一文錢一個的簡單吃食,但對於此時的乞兒來說,便是大半條命。


  破衣爛衫的乞兒自然是沒有一文錢可以拿得出手,在他混沌的記憶中,那個攤位前肥頭大耳的店主,似乎不是一個會理睬他的好心人。那能夠填飽肚子的方法便隻剩下了偷,雖然不光彩,但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又有幾個是白璧無瑕的呢?


  乞兒不懂這些大道理,隻是求生的本能,讓他自顧自地悄悄來到了饅頭攤位的附近。他有意避開了令人感到不安的肥胖老板的目光,利用自己瘦小的身形,隱藏著人群中,悄悄挪到了蒸籠的後麵。


  一來到這裏,一股熱氣便撲麵而來,在這個不知季節卻格外寒冷的日子裏,蒸籠發出的熱氣給身上隻披著一層薄薄的破爛衣衫的乞兒,帶來了仿佛置身仙境般的舒適體驗。


  但舒服歸舒服,他可不能在此地多做停留,他必須用最快的時間,冒著手被燙傷的風險,偷到饅頭,並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裏,再次投向冷風刺骨的街道。簡單的一次偷饅頭,對即將餓死的他來說卻是生死攸關的頭等大事。


  如此想著,乞兒沒有過多猶豫,便從舒適中清醒了過來,他伸出手,探向了蒸籠。一隻手輕輕地提起一層籠屜,另一隻手則是向著蒸籠內部伸進去。說起來,這蒸籠還怪沉的,小乞兒在第一步就遇到了麻煩,但求生的本能讓他爆發出了原本不具備的力量。也正是這種力量,讓他最終抬起了上麵疊了三層的沉重籠屜,順利讓另一隻手伸了進去。


  剛一伸入蒸籠內部,乞兒便感覺到手上傳來了強烈的灼痛,是溫度極高的水蒸氣在侵蝕著他細小的手臂。他必須抓緊時間,能抓到幾個饅頭就抓到幾個。索性,他很快就摸到了蒸籠內軟軟的東西。雖然很燙,但他仿佛觸摸到了生命一般。


  可就在這即將成功的最後一刻,乞兒卻突然感覺到,自己伸入蒸籠裏的細小的手臂被一隻大手一把抓住。


  乞兒瞬間驚慌失措,下意識想要趕緊把手臂抽離,卻發現,那隻大手像是鐵鉗子一樣,把自己無力的手臂給死死鉗住了。渾身顫抖的乞兒絕望地抬起眼睛,正巧與一雙陰鷙的眼睛四目相對在了一起。


  乞兒認出了與他四目相對的人的麵容,正是那個他從內心感到畏懼的肥胖攤主。


  隻是這一眼。乞兒便能確認,對方並不會對自己報以哪怕一絲絲的善意。


  “小娃娃,你這是要做什麽呢?”出乎乞兒的預料,肥胖的攤販一開口卻是用極為溫和的語氣對他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難道他是個好人,是我錯怪了他?這樣的念頭在乞兒的內心生出。但很快,他就否定了自己的妄想。沒錯,這攤販嘴上雖然客氣,但那隻抓住自己的手卻是始終沒有放開的打算。這正是攤主沒有安什麽好心的直接證明。


  乞兒年紀雖小,但對人性之惡卻是有著遠超同齡人的了解。以他身份所處的位置,能夠看到的惡多是底層之人的惡。而他所能見到的那些底層的惡人卻是對更高層的惡人懼怕無比。每一天這樣畸形的事情都在上演。


  憑借著眼界所限造成的有限想象力,乞兒的眼中,這世間可謂是處處皆惡。此時的他,自然不會理解,讓他感受到這種惡的,除了人的本性外,還有他自己所處的位置。


  麵對這般直接惡,乞兒沒有絲毫反抗的力量。


  世間最無奈的事情便是如此,大多數人明明深知人性之惡,卻對其毫無抵抗的能力,隻能在惡中掙紮,最終成為惡的一部分或是消亡。


  此時,乞兒就要麵臨這種對他來說最為直接的惡。


  果不其然,真的就和小乞兒想的一樣,賣饅頭的老板似乎從沒有打算放過他。


  “小娃娃,你是不是冷了啊?既然冷,想要捂手就多捂捂吧,別客氣。”老板的口氣依然溫和,但乞兒卻是明顯地感覺到那隻抓住自己的手正變得越來越用力。


  身為大人的老板,又怎麽可能會產生乞兒是要捂手這種低級的誤解。他的言語分明就是故意的。


  乞兒原本就是行偷竊之事,毫不占理,更是弱不禁風餓著肚子,完全沒有抵抗的能力。隻能任由老板拿捏。


  先前,因為偷東西被抓現行而驚慌失措,一時間忘卻了手上的感覺。此時,認清了現實後,乞兒也逐漸恢複了知覺。那隻伸入蒸籠的手終於恢複了一開始伸進去時感覺到的灼痛。


  此時,強烈的灼痛遍布了乞兒的半條手臂,無比真實的痛覺逐漸蔓延向乞兒的的全身。


  他原本想用另一隻手把蒸籠掀開,但他的目的顯然沒有逃脫老板的眼睛。剩下一隻還能活動的手也被老板一把抓住。


  難以言喻的劇痛讓乞兒忍不住慘叫出聲。


  到了這一刻,饅頭鋪的老板總算是露出來猙獰的本來麵目。隻見他臉上獰笑著,嘴裏一改先前溫和的語氣,惡狠狠地說道:

  “小賊,老子叫你偷東西,今天廢了你的手,看你以後還怎麽偷老子的東西。”。


  老板的言語斷斷續續傳入乞兒的耳中,但在劇痛的影響下,乞兒早已失去了辨別話語的能力。他的心裏隻有一個念頭,他隻希望有人能夠救救他。他不願意因為一個饅頭就毀掉一隻手。準確來說,對於他這樣的乞丐小孩,若是一隻手被活活蒸廢,得不到及時醫治的他也隻有一個下場,那就是痛死在街頭。所以說,他今天不是因為一個饅頭而廢掉一隻手,而是會因為一個饅頭丟掉一條命。


  模糊中,乞兒看見了老板瘋狂的眼神。他總算是明白了,在眼前的這個男人的眼裏,自己這種孤兒的性命根本比不上一隻熱饅頭。


  想到這裏,乞兒反倒是不再因痛苦而慘叫了。雖然隻有八歲,但冥冥中乞兒卻有一種絕對不能在這裏認命的決心。更是莫名生出了一種泯然眾人,目空一切的奇妙傲氣。這種奇特的傲氣讓乞兒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在這樣一個心腸狠毒的攤主麵前服軟。


  即便是忍受著鑽心的疼痛,他依舊是咬著牙不吭一聲。伸入蒸籠的那隻手強忍著疼痛,死死抓向其中的一個饅頭。直到快要把饅頭都捏爛了,他都不願意放手。就連乞兒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麽會去抓住那隻饅頭,又為什麽死都不願意放開。


  乞兒的內心深處,有一種執念在驅使著他。他沒有原因,隻想牢牢抓住一樣東西,那種東西沒有具體的形狀甚至沒有邊際。他的手上抓住的是一個滾燙的饅頭,心裏卻像是要握住所有的一切。而且,一旦抓住他便不想放開。


  就這樣,乞兒雖然無法掙脫攤主鐵鉗一樣的手,卻用這種無聲的方式進行著自己的抵抗。


  如此下去,結局如何已經不用多想。自然是第二天的街道上多出一具小乞丐的屍體。無人理會無人問津,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從世間除名。


  可就在這最後關頭,一個讓乞兒心中為之一顫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這是一個極其溫柔的聲音,用著極為平靜的語氣悠悠說道:“這位店家,何苦為難一個小孩子。”。


  從這一刻起,乞兒的命運便注定會向著另一種截然不同的方向傾斜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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