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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燦如飛星(七)

  兩個人又在原地歇了一會兒,知道不能在此地久留,如今他們身上有傷,比不得往常寒暑不侵,當務之急,便是先尋個避風的地方生堆火,好好的處理一下傷口。


  兩人都是常年在外奔波之人,火摺子和傷葯常備,野外生存也極有經驗,很快便給他們尋到了一處隱蔽的山洞。


  強撐著身體尋了些樹枝生起火堆,兩人默默無語,各自處理著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


  慕容垂有寶甲保護,只在臂上腿上有些小傷,秦陌身上的傷口雖多,但卻都不深,只是失血失的多,所以才虛弱一些。


  待到自己可以處理的傷口都處理完畢,山洞中突然陷入帶點尷尬的沉默。


  剛才處理的那些傷口,其實都不嚴重,秦陌最嚴重的傷口是為慕容垂擋的那一刀,而慕容垂最嚴重的傷口,則是抱著秦陌跳下來時,為了保護他而被樹枝劃破。


  這兩處傷口,好巧不巧,都在背上。自己處理不了,可若交給別人處理,卻又委實有些不放心。


  沉默的氣氛只持續了片刻,就聽慕容垂笑著說道:「二皇子,可否勞煩你為我上藥?」


  秦陌訝然轉頭,只見慕容垂面上笑意輕柔,雙眸清澈如一泓秋水,正眨也不眨的望著他,眸底滿滿的信任,沒有一分一毫做假。


  突然覺得有點不爽,他們明明就是敵對的兩國,慕容垂憑什麼這麼信任他?難道他對別人也是這樣?這種性子,究竟是怎麼活到這麼大的?


  放狠了聲音,惡狠狠說道:「你就不怕我殺了你?」


  「二皇子真要殺,現在就不會說了。」慕容垂笑意更是明顯,索性將手中的藥瓶直接遞到秦陌身前,再次說道:「勞煩二皇子。」


  「啰嗦!」秦陌被人說中心中所想,頗有點惱羞成怒,突然將自己手中藥瓶一扔,冷冷說道:「從來沒有本皇子先服侍別人,你先幫我擦!」


  慕容垂本能的接過空中拋來之物,再抬眼看秦陌,居然己經背對著他轉過身去,將整個後背完全暴露給他。


  這己經是一種全然的信任,戰場之中最大的忌諱,便是將背後露給別人,只有最信任的人才可如此。


  秦陌一邊轉過身,一邊在心裡狠狠的鄙視自己,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只要一見到那青年如星辰般的雙眼,他就忍不住要去信任他。


  慕容垂唇邊綻出瞭然的笑意,趨前兩步,在秦陌身後半跪,將他上身的衣服退至腰下,兩道猙獰的刀口立刻呈現在眼前。


  這兩道傷口,均是為了求他而得。


  拿起之前打濕的衣服先將傷口處處理乾淨,然後從藥盒中挖出一些透明的藥膏,用中指和無名指緩慢的打著旋,輕柔的塗在秦陌的傷口處。


  慕容垂手指觸到肌膚的一瞬間,秦陌背上的肌肉情不自禁的收縮,指尖帶著葯意的冰涼,緩緩的按摩著,有一點癢,可是卻又說不出的舒服,讓他竟有些心猿意馬,彷彿神思也跟著慕容垂的手指在打轉。


  「不管二皇子心中怎麼想,二皇子救過我,就是救過我,這份恩情,慕容垂會永遠記在心裡。」


  耳邊突然傳來慕容垂的聲音,秦陌精神一震,猛然發覺自己剛才在想什麼,不由調轉身一把搶過慕容垂手中的藥品,有些惱羞成怒的喝道:「一個大男人家,哪那麼多婆婆媽媽的事情?下次再讓本皇子遇到你,絕不會手下留情!」


  慕容垂咧唇一笑,正想要說什麼,秦陌卻己經一手搭上他的肩,不客氣的喝道:「轉過來!」


  慕容垂連反抗都來不及,就被秦陌硬掰著身子轉了過來,一手拉下身上的衣衫。背上的傷口一痛又是一涼,卻是秦陌己經挖出藥膏用力的塗抹上去。


  比起秦陌而言,慕容垂的背上幾乎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落下時先再樹枝掛出無數傷口,然後又重重拍在水面上,拍的皮開肉綻,偶爾有沒有傷口的地方,皮膚也全是青紫一片,顯然是淤血堆積。


  像是不滿於自己剛才居然沉迷於慕容垂為他塗藥的感覺,秦陌的動作的絕對算不上溫柔,還有幾分泄憤的感覺。那般重的指力按在傷口周圍,慕容垂的眉頭不時輕輕皺起,卻也無可奈何,只得極力忍耐。


  等到這場受刑似的療傷終於結束,慕容垂的額頭己然出了一層薄薄的汗。


  兩人都傷的不輕,再折騰這麼一場,誰都沒了力氣,當下再不說話,各占火堆一旁,倒頭便睡。


  二人都是累的狠了,這一覺,足足睡到日過正午,肚子咕咕叫的時候才被餓醒。


  起來活動了一下筋骨,雖然仍是極為虛弱,但比起昨天剛摔下來的時候,可是好的多了。慕容垂轉頭看了秦陌一眼,笑著說道:「我去弄兩條魚,麻煩二皇子生一下火。」


  「本皇子憑什麼要聽你的?」慕容垂話一落,就被秦陌眼睛一翻堵了回去。伸手將懷中用油紙包裹著的火摺子扔在地下,轉身走向水潭邊,冷冰冰的說道:「我去抓魚,你生火!」


  慕容垂一愣,看著秦陌頭也不回遠去的背影,唇邊綻出一抹溫和的笑容。他如今背上傷勢慘重,再彎著身子去抓魚,無疑是件負荷極大的事情,只是作為軍中主帥,他向來習慣將這些最煩累之事留給自己,所以才會那般安排。


  這二皇子口中語氣雖凶,可卻是明顯注意到了這一點。這樣看起來,這個二皇子,其實並不如他表面上的那般冷淡。


  慕容垂平生最擅長之事,就是從這些細微之舉中發現他人隱藏的好意,雖然有時難免自做多情,可是這樣的性子,卻也讓得他所生活的世界,比起其他人,都來的更美好一點。


  不論秦陌是否有那種意思,想明白了這一點,慕容垂嘴角笑容更深,隨手拾起幾根樹枝,果然專心致志的生起火。


  不多時,秦陌的魚也捕了回來,兩人都是慣常在野外行走的,因此沒說什麼話,只是各烤各的。只一會兒工夫,魚肉的香味便裊裊的升了起來,讓人食指大動。


  「好香……」秦陌聞著眼前的魚香,忍不住在心底偷偷的念了一句,兩天沒吃什麼東西,他也真的是餓了,將魚放到鼻間之前,用力一嗅,可是那種泌入人心脾的香味卻並未傳來。


  咦,怎麼回事?


  再次用力的嗅覺了幾下,居然還是沒有。眼角一斜,看到對面的慕容垂正拿著串著魚的樹枝,在火上緩緩的轉動著,目光專註,彷彿把全副心神都放在了這麼一個小小的動作之上。而那若有若無的魚肉香氣,正是從他那裡傳來。


  「切,用得著嗎?烤個魚還這麼認真。」秦陌在心裡不屑的腹誹,可是眼睛卻好像不受控制一樣,直直的盯著慕容垂手裡的魚。


  似乎是察覺了秦陌的目光,慕容垂微微抬起頭來,對著秦陌輕輕一笑:「二皇子請稍待,這魚還欠點火候,再有兩三分鐘就好。」


  聞聽此言,秦陌面色一黑,冷嗤一聲說道:「有什麼可稍待的,各吃各的!」說完話,狠狠一口咬在自己的那串魚上,然而不知怎麼的,彷彿怎麼吃都不是味了。


  悶著頭用力咬著自己的魚,秦陌心頭無比鬱悶,他性子隨性變動,一年之中倒有大半時間在風林大陸上四處遊盪,這等露宿野外的事情早就是家常便飯,甚至還頗為自己烤野味的手藝而自豪,誰知道今天居然一下子就被人全比了下去。


  正自憤憤著,一串金黃酥脆香噴噴的烤魚突然遞到了眼前,秦陌嚇了一跳,方一抬頭,慕容垂一張清和的笑臉就正正的映在眼中,眸光閃爍,再次讓得他聯想起天上的星辰。


  「魚都是二皇子抓的,我也沒出什麼力,燒烤這種小事,就教給來我做吧。」慕容垂的笑容平和,並且無視一切阻礙,伸手將秦陌手中的魚拿過來,又將自己烤好的塞進他的手中。笑著說道:「雖然我的技術不太好,可還請二皇子將就一下。」


  秦陌愣愣看著慕容垂的舉動,直到他的人又退回原地,才將目光收了回來,看著手中的東西,想要再說兩句硬話,可是一來慕容垂的手藝真的不錯,二來慕容垂方才說的話也讓他挑不出一點毛病來,不由有些悻悻的哼了一聲,張口咬上去。


  慕容垂睜角餘光看到秦陌的動作,不由笑意更深,把秦陌吃過的那條魚在火上又微微翻烤了一下,也不知道是怎麼弄的,一股鮮美的魚香味,立時從火中傳了出來。


  反手將魚湊到口邊,也不介意是秦陌吃過的,直接大口咬下。


  「喂……」秦陌口一張,剛想出聲提醒,可是看到慕容垂白白的牙齒就著他方才咬過的地方一口咬合,心頭不知怎麼了,竟然傳出一種莫名其妙的悸動。


  情不自禁的咽了一口口水,目光緊緊盯著慕容垂緩緩嚼動的雙唇,心中竟然湧上一個他做夢都不會想到的詞:性感!


  這個詞一出來,無異於一道天雷直接劈下,秦陌死也想不到,他居然對著一個男人用出這樣的詞。


  猛的轉過頭,三兩口啃完自己手中的東西,調頭就往山洞裡奔去,口中草草的說道:「我吃飽了,要休息一下!」


  慕容垂愕然的看著秦陌的背影,明明剛才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又變成這樣了?

  接下來幾天,兩人各自調息儘快恢復傷勢,依然是秦陌捕魚,慕容垂負責燒烤,倒也想安無事,只是秦陌的目光若有若無的總會在慕容垂身上轉一圈。


  初次見他的時候,只覺得是個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人,所以才會連他長什麼樣都沒記住,再次見他,是在戰場之上,雖然被他那種掌控一切的殺伐之意所撼動,可依然沒覺得他長的怎麼樣。可是這些日子以來日日相處,秦陌卻吃驚的發現,他居然每看慕容垂一次,就會覺得他變好看了一分,而且這種蔓延趨勢,還分毫沒有停止的跡象。


  這種發現讓得秦陌心頭大為忐忑,這個慕容垂也不知道是詭異體質,看來他一定要快點想個辦法從這裡出去,要是再這樣相處下去,連他自己都無法料想到自己會發生什麼樣的變化。


  在這種念頭的影響之下,到了第五日,兩人的傷口剛剛癒合,秦陌便迫不及待的催著慕容垂一起尋找出去的路線。面前的這個青年雖然看上去溫文無害,可是秦陌卻打心眼裡感覺到了威脅,這種威脅不是來自那個青年,而是來自他自己的內心。


  這處山谷慕容垂也是無意間發現,當時只是站在頂上看了看,並沒有下來過,自然也不知道哪裡可以出去。兩人又尋了兩三天的樣子,終於發現一處山壁的坡度稍稍平緩,若是以山壁之上的藤蔓借力,憑藉他們的身手,應該勉強能出去。


  看著那條不算出路的出路,秦陌長舒了一口氣,總算能夠出去了,他有一種奇怪的預感,要是再繼續和這個慕容垂在一起,他一定會變成連自己都想不到的樣子。


  抬著看了一眼天色,慕容垂轉頭對著秦陌說道:「二皇子,現在天色己晚,既然路己經找到了,不如我們先回去休息一下,養足精神,明天好有力氣攀登。」


  「不行!」秦陌一聽又要和慕容垂共處一夜,立時截口反駁,話出了口,又覺得方才那語氣露了怯,不由下巴一台,冷著聲音說道:「你有空在這裡呆,本皇子可沒空陪你。」


  「這……」慕容垂被秦陌一噎,只好苦笑著說道:「也好,我們出來這麼久,想必也該讓其他人擔心了。就如二皇子所說,我們現在就出去。」


  秦陌微微嗯了一聲,兩人在附近找了些野果填腹,恢復了一下體力,當下秦陌在前,慕容垂在後,抓著藤蔓,一路攀爬而上。


  這處石壁雖然坡度稍緩,但也只是相對而言,想要攀爬上去,仍是極為費力,再加上山壁上青苔叢生,無比濕滑,每一個落腳點都必須謹慎選擇,一個不慎,就有可能摔下去,輕則前功盡棄,重則傷筋動骨,乃至於殞命在此。


  兩人小心翼翼的向上爬了一刻鐘左右,天色便開始漸漸的暗了下來,夕陽西下,黃昏己臨。


  秦陌咬著牙,一點一點的向上攀爬,滑膩的石壁讓他頗為費力,若不是還有些藤蔓可以讓他借力,恐怕他們就真的只能一直呆在谷底了。


  腳在一處石凹處踩穩,秦陌看準眼前一條藤蔓,一把伸手抓住。


  然而藤蔓剛剛入手,他的面色便是陡然一變,那藤蔓冰涼膩滑,入手處,竟然彷彿還有著絲絲鱗片之感。


  這不是樹藤,而是蛇!

  這個念頭剛剛閃過腦海,那條因為被人驚動而極為不滿的蛇己是突然彎過半個身子,蛇口大張,露出一條鮮紅的信子,對著秦陌暴咬而來。


  秦陌一驚,下意識的手腕一抖,將蛇急拋而下,扔下那條蛇的瞬間,才突然想起,慕容垂還在他的下面。


  就在他想起這件事情的時候,下方己是傳來一聲低低的悶哼聲,那條蛇不偏不倚,被正正的甩在了慕容垂的手臂上。


  「喂,你怎麼樣?」看到自己所造成的這一幕,秦陌心頭也是湧起幾分愧疚之感,手中藤蔓一滑,落到與慕容垂並排的位置。


  雖然措手不及被那條蛇咬到,但慕容垂也不是好相與的人,手腕一翻,己是捏住那條蛇的七寸,骨骼斷碎聲一聲細響,那蛇便軟綿綿的垂下了身子。慕容垂一手握著樹藤,一手拎著蛇,目光在昏暗的天色中仔細的辯認了一下,忽然對著秦陌露出一個極度古怪的笑容:「還好,可是,好像有點麻煩。」


  「麻煩?什麼麻煩?」秦陌一聽,心頭立時急了起來,伸手就要去拿慕容垂手中的蛇。最壞的事情,無也非是這條蛇有毒,對付蛇毒有很多種方法,只要知道是什麼毒,就一定可以應對。


  然而還不等他的手碰到蛇,慕容垂卻是手掌一松,任憑那條死蛇掉在了地上。


  「二皇子,夜晚攀爬,危險還是太多,我看我們還是先下去,明天再來吧!」


  「那條蛇有毒?」秦陌瞪著慕容垂,厲聲問道。


  「沒有。」慕容垂輕輕一笑,將被咬到的手背遞給秦陌看:「你看,若是有毒,豈會是這般模樣?」


  秦陌看著慕容垂的手背,雖然有兩個細小的牙印,卻果然平整一片,沒有任何中毒的癥狀。


  抬頭望了望黑壓壓的上方,不知道還有多久才能爬上去,夜間視線不明,危險確實大增,再想想方才險些害的慕容垂遇到危險,秦陌點了點頭,慢慢的退了下去。


  慕容垂看到秦陌退下去,面容上不由泛起一絲苦笑,那條蛇雖然沒毒,可是,卻有一點其他的東西,那東西,比毒還麻煩。


  身體里一陣火熱猛的躥上,慕容垂抓著樹藤的手不由的抖了一抖。


  糟糕,要是再不快點到那寒潭邊上的話,恐怕就要支撐不住了。


  這石壁上來雖難,下去卻簡單,只是短短的思量之間,秦陌己然下到了谷底。


  腳一落到地面,他立刻在慕容垂身體下方的草叢一陣翻動,當看到躺在地上的那條軟綿綿的死蛇屍體時,他的目光猛的一凝,面上也現出一種如慕容垂一般古怪的神色,口中喃喃的說道:「合歡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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