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心
楚言永遠都忘不了自己那時心裡的不甘,他知道慕容垂的身份,也猜出了秦陌的身份,他知道慕容垂口中的放棄一切,究竟是要放棄多少東西。
大將軍的封號,無數士兵對朝雲戰神的瘋狂信仰,慕容府錦衣玉食,地位崇高的生活,還有無數的父兄子弟,親朋好友。
他甚至終於理解了為什麼當他把流螢送給慕容垂時,他為什麼明明不是很想接受,卻在猶豫了一會兒之後,收下了那把匕首。
原來,他早就決定要與秦陌走,拋下朝雲大將軍的名號,拋下整個慕容家。
他走了之後,就算慕容家裡還有別的人撐腰,可是朝雲皇室對慕容家的猜忌一定顯而易見,伴君如伴虎,慕容家看似風光,可誰又知道他們的小心翼翼,戰戰兢兢。
就算要走,也一定要先給慕容家安排好後路再說,這種時候,自己遞過去的那柄匕首,和許下的那個承諾,簡直就是久行沙漠的旅人唇邊的一滴甘露,有著救命的作用。
所以慕容就算並不想承他的情,可還是猶豫著收下了那柄匕首,也許,他只是想留作一件最後的保障,如果他所安排的事情,依然不能保住慕容家的權勢地位,那至少,還能讓他們有一個可投奔的地方,保住一條性命。
他幾乎沒有勇氣再聽下去,握緊了拳,一股巨大的不甘在心底瘋狂涌動。
如果在不知道慕容垂喜歡的人之前,他的感情還可以慎重的剋制,那麼在知道了這件事情之後,所有負面的情緒,就像最狂猛的風暴一樣,洶湧的爆發出來。
秦陌是什麼人?他是蒼梧的皇子,蒼梧因為歷年犯邊搶掠,與朝雲向來勢成水火!
而更重要的是,秦陌是男人!他也是男人!
既然慕容垂喜歡的人是男子,那為什麼不能是他?!
秦陌所能給慕容垂的,他一樣能給!
根本不想再聽慕容垂說到任何一點有關他和秦陌對將來的打算,他猛的調轉頭,回到篝火旁邊。
當他回去的時候,一身銀衣的秦陌幾乎連動作都沒有換一下,蜷膝而坐,一手舉觴,一手把玩著自己垂在胸前的髮絲。
看到自己面色僵硬的從遠方回來,他居然露出一絲微帶得意的笑意,然後倨傲的說道:「不要打慕容的主意!」
幾乎只是一句話,他就輕易的激怒了自己,他叫那個少年慕容,那般親密,那般自然的,叫他慕容。
目光冷冷冷的掃過去,秦陌卻分毫也不在意,只是對著他以一種少年特有的輕狂挑釁的問道:「怎麼,還不死心?」
他太了解慕容,甚至猜得到慕容會對鈴舞說些什麼。那個誠實的少年,不喜歡的時候很堅決,可若是一旦喜歡了,就絕不會隱晦,不要說是男子,就是他的戀人是這世上最被人所不恥的存在,只要他喜歡,一樣可以用坦誠的熱忱,驕傲的向全世界宣布。
他看到楚言去尋找他們,卻絲毫也不在意,與其朦朧不明又或者由他來開口,還不如讓慕容自己的話,讓覬覦他的人,徹底死心!
微微搖了搖手中的酒杯,秦陌的話語自信卻又驕傲:「慕容,是我的!」
他心底的怒氣終於再也壓抑不住,衝天而起,然而,他卻只是冷著聲音問道:「二皇子難道真的放得下蒼梧?」
秦陌雖然是二皇子,可卻是梧皇嫡妻所生,文治武功,神採風流,樣樣都是一等一的絕品,蒼梧下一任的梧皇,早己毫無疑問要落在他的手上,他不相信,這個世間真的會有人,為了一段情,而且還是一段根本不容於世間的情,而放棄這麼多唾手可及的榮耀。
然而秦陌只是不在意的笑笑,無所謂的說道:「有什麼放不下?我有慕容就夠了。」
目光流轉,竟又挑釁的問道:「反倒是洛王殿下,應該是無論如何也放不下赤焰吧?」
聽到秦陌叫破自己的身份,他沒有絲毫意外,兩個人都是太聰明的人,這種隱瞞身份的小把戲,根本瞞不了太久,醉望亭七日七夜,時間己經太長,長到足以讓這些本就沒有被好好隱瞞的身份,徹底的暴露無疑。
他不在意秦陌知道自己的身份,可是卻對秦陌的挑釁,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惱怒。
是的,他放不下赤焰,當年他的母親是父皇最為寵愛的一個妃子,若不是因為父皇去世的早,他羽翼未豐,這個焰皇的位子,早就是他的。
後來母親被迫殉葬,他一個人在吃人的深宮之中步步為營,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的勢力,今天的地位,赤焰天才王爺的大名舉世皆知,無數老古董都對他抱以極大的希望,甚至連那個奪了他皇位,又大了他二十餘歲的皇兄,都不敢對他輕舉妄動。
那個時候他才知道,他的父皇根本不是病死的,只是有人怕他活的太長,最終威脅了某些人的利益,所以才想辦法讓他在合適的時候,恰當的死去。
知道了這件事情,他更加的確信,那個高高在上的皇位,從一開始,就是屬於他的。現在有人將它搶走了幾十年,可是總有一天,他一定會搶回來!
這樣的他,怎麼可能放棄赤焰?可是不能放棄赤焰的同時,也就意味著,他永遠也不可能得到慕容垂,因為秦陌所給他的,自己,根本給不了!
一股酸澀的感覺在心頭翻江倒海,秦陌悠然的喝著酒的樣子,像是尖銳的諷刺,讓他全身都不舒服起來!
只是年少太輕狂,太想要炫耀自己所擁有的寶物,如果秦陌當年的態度不是那般倨傲又咄咄逼人,也許後面的事情,也根本都不會發生。
心頭的不甘無論如何也無法撲滅,瘋狂的念頭在一瞬間上涌:既然無法得到,那就乾脆破壞掉好了,他得不到的東西,那就誰也不要得到,這樣,才公平!
微微沉默了一會兒,心裡頭在瞬間涌過了無數的念頭,然後他緩緩的開了口,彷彿是無意,可是只有自己才知道,那樣一句輕巧的問話里,包藏了多少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