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恨

  那些士兵似乎果然只是為了逼流光與冥烈分開,流光一行一向南方突圍而出,他們略略阻了冥烈一下之後,立刻整隊撤退,銜尾追擊。


  被圍住的騎兵加上薔薇軍,衝出來的只有三百餘人,頭也不回的奔向南邊。


  「流光,那些人不是蒼梧的騎兵。」薔薇雙手環著流光的腰,語氣肯定:「他們傳令方式,和蒼梧用的根本不是一個系統。」


  「我知道。」流光淡淡應聲:「我們遇到老朋友了。」


  「老朋友?是誰?」


  流光不答,突然勒住馬,馬鞭遙指前方夾道的兩個小山坡,那山坡成四十五度角,又沒有樹木掩映,最適合騎兵衝擊。


  「把那東西埋在路上,剩下人在前方山坡上就位,我們要打一場伏擊!」


  語聲鏗鏘,薔薇軍的小隊長連猶豫一下都沒有,帶了兩個人返奔回去,小心而又快速的在地上埋設著什麼東西。


  其他人也都領命而行。


  「伏擊?」薔薇詫異的瞪大了眼。


  他們正在被人追擊,而且只有三百人,對方足有近千人,可是流光居然說要打一場伏擊。


  「我們不能讓他們這麼追。」流光簡單的回答,策馬亦是奔向山頭,卻是不躲不避,就那麼立在中央。


  人馬剛剛掩藏完畢,道上就傳來了震雷般的馬蹄聲,看到流光帶著薔薇立在前方,追擊的騎兵立時瘋狂起來。


  「快點,他們就在前面。」


  「跑不了了……」


  「殺了男的,活捉女的,攝政王有賞!」


  本己奔跑到極速的馬匹瞬間速度又提升了一個檔次,疾風暴雨般向著小山嶽衝刺。


  「流光……」薔薇的手緊緊抓住了流光的衣服。


  「怕不怕?」流光笑意溫潤,看著那群騎兵的目光卻像是看著一群死人。


  「不怕。」薔薇搖頭,一顆心不知怎麼就定了下來:「和大名鼎鼎的靖王在一起,怎麼會怕。」


  「你居然也學會說奉承話了。」流光無奈輕笑,看到遠處的騎兵己經追擊到了某個位置,忽然抬手掩住了薔薇的耳朵。


  薔薇還來不及問,耳邊就猛的傳來震天動地的轟鳴聲,平坦的地面忽然被什麼東西炸開,衝起漫天的灰燼,饒是流光先一步掩住了她的耳朵,她仍是覺得耳邊嗡嗡直響,可見那樣東西的威力驚人。


  敵騎本來正在衝鋒之中,前面的馬匹被阻被驚,倒卧一地又或者嘶鳴哀嚎,後面的馬匹卻並不能止住步伐,狠狠的沖將上來,將前面的人盡數踏成肉泥。


  身後傳來牛角號蒼涼悲壯的聲音,不用流光吩咐,那些久己習慣騎兵做戰的蒼梧鐵騎也知道什麼是最好的衝鋒時機。


  三百餘人馬突然從小山後現身,順著山嶽坡度,搖晃著手中明晃晃的兵刃,嘶喊著向下衝去。


  加速!

  再加速!

  騎兵的速度,就是他最好的武器。


  像一把尖銳的楔子,在敵騎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的時候,狠狠的插入他們當中,馬匹劇烈的碰撞聲,悶雷一樣滾過天際。


  喊殺震天。


  血像潑墨一樣,染紅了整個天空。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這一場廝殺,人數雖然比方才少,但慘烈的程度,竟是成倍增加。


  轉頭望向流光,語聲中有著輕輕的震顫:「流光,以後,就不會這樣了吧?」


  流光目無表情的望著遠處的廝殺,輕聲的回答了薔薇的話:「是的,以後就不會這樣了。」


  以後的天下,是流夜一個人的,流夜一定會成為千古明君,創一個太平盛世。


  他來破壞,流夜來重建,從很早很早以前,就一直是這樣,以後,依然會這樣。


  太陽落在山樑后的時候,這一場從傍晚開始的廝殺落下了帷幕。


  三百餘人,只剩下七十七個。


  五十名薔薇軍,還剩下十三個。


  坐在馬上審視了一眼這些人,流光淡淡的開口:「除薔薇軍外,其他所有人每十五到二十人一組,分各個方向進山,二十里后棄馬步行,這山中有許多供獵人臨時居住的窩棚,裡面有換洗衣服和乾糧,你們扮作平民,重回榆次城亦可,去洛伽山找太子亦可。立刻出發!」


  眾軍士頗有不願意的,但流光向來言出必行,沒有任何反對餘地,因此也只好各自分了組,快速進山。


  眼看著眾人的身影消失,薔薇輕聲問道:「流光,我們呢?」


  這樣拼了一場,又遣散了身邊的所有人,豈不是更沒有逃脫的可能?

  流光微微一笑:「我們按原定計劃,仍然向南到通天河,然後沿通天河到旭日。」


  他們在這裡大戰一場,事後對方必然會派人來查看痕迹,看到他們兵分幾路,自然以為前往通天河那一路是疑兵,而將精力放在進山的幾路身上。


  可是那些士兵二十里后就會各自散開,草原騎兵本就上馬為兵下馬為民,他們就是查,估計也查不出什麼。


  而且不管怎麼說,這裡畢竟不是他們的地盤,他們就是想做什麼,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轉頭看向身邊的薔薇軍小隊長:「傳信給戚紹,叫他帶兵沿通天河接應我們!」


  「是!」小隊長大聲答應,一聲悠長的呼哨,天空中一個黑點漸漸接近,竟是只神俊的鷹。


  縛了竹條,將老鷹放飛,將現場的痕迹的弄的更為凌亂,一行人快馬加鞭,直奔通天河而去。


  如此晝夜兼行,走了大約四五天的工夫,終於看到了通天河奔騰咆哮,如一條銀帶橫卧眼前。


  通天河兩岸俱是陡山密林,既然在蒼梧境內那些敵兵沒有追到自己,進了密林,能夠找到他的可能性就更小,一行人心情都是大好。


  山中的道路崎嶇難行,馬匹只能棄置不用,但好在不擔心追兵,因此走的慢一些也無所謂。


  薔薇第一天尚能大致跟上,逞強不肯讓流光來抱自己,到了第二天早上,才剛剛站起來,膝蓋就是一軟,幾乎摔在地上,虧得流光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了。


  看到流光的目光在自己的膝上不住旋繞,薔薇知道他必是又想起了以前的事情,連忙自己站正了,笑著開口:「只是絆了一下,不礙事的。」


  流光的面色陰沉的能低下水來,彎下腰在薔薇的膝蓋上輕輕摩挲,忽的一把抱起了她,任薔薇怎麼說,只是不肯下放她下來走。


  身後的薔薇軍有第一次見的,也有早就見慣了的,知道女主子臉皮薄,盡量放正了目光,只當什麼都沒看到,可越是這樣,薔薇越覺得臉上發燒。索性摟了流光的脖頸,把臉整個埋在他的懷裡。


  流光身上的傷擦了君落羽的葯,本該好的很快才是,可先是因為那件事情掙開了傷口,後來連番惡戰和趕路,又要抱著薔薇,不僅沒有好,反而比剛包紮好的時候惡化了一些。


  薔薇為此很是生了流光一天的氣,可饒是這樣,到底也沒辦法讓流光放自己下來。


  在密林中又穿行了近十天,這天天近傍晚,停下紮營,薔薇為流光查看了傷口,見著稍稍好一些了,臉色才和緩下來。為流光換了葯,重新包好傷口,忽見天下一個黑點唳叫一聲,猛的俯衝下來。


  小隊長嘬唇發出一聲哨音,伸出手臂,讓那黑點穩穩的停在臂上。


  從爪上取下竹管,恭恭敬敬遞給流光,流光接過看了,唇邊終於露出一絲笑意,淡聲說道:「今天休息一下,明天出了這片林子,再翻過前面那座山,戚紹在那裡接應我們!」


  十幾名薔薇軍同時發出一陣欣悅的歡呼,這些日子東躲西藏小心翼翼的窩在大山裡趕路,委實讓人憋氣壞了,等到出去以後,非要好好的報這一箭之仇不可。


  那隊突然殺出來的騎兵薔薇曾經問過一次是什麼人,可是流光沒有說,這些日子以來一直沒有見到追兵的蹤影,薔薇也就淡忘了,此時聽到這個消息,不由又想起這件事情,看著流光問道:「流光,那些追兵,到底是什麼人?」


  流光微微沉默了一下,想著明天就可以和戚紹匯合,應當不會再有什麼危險,才輕聲開口說道:「是楚煜!」


  「七皇子?」薔薇猛的輕叫出聲:「他怎麼會在蒼梧?」


  「我與冥烈的協議並沒有特別保密,有榆次王庭和鎮遠王庭相牽制,我的下一步計劃,必然是要對赤焰採取行動,這一點,楚煜不可能想不到,我也知道他必然會有所行動,只是想不到,他的動作這麼快。」


  眉頭微微皺起,停了一下又說道:「我們高估了宣可卿,我萬萬想不到,她不僅將消息泄露給鎮遠王庭,竟然還與赤焰聯手。」


  「宣姑娘,她究竟為什麼這麼做?」聽流光提到宣可卿,薔薇有些傷感:「其實她人並不壞,而且我感覺得到,在蒼梧的時候,她生活的其實是很快樂的,她甚至己經將她母親的骨灰葬在了那裡。」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想法吧。」流光轉開了眼睛:「宣可卿,也自然有宣可卿的愛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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