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殺(一)
馬車平移三尺,堪堪給對面的馬車讓出一條路來,然而,當對面的驚馬以一種近乎瘋狂的速度急沖而來的時候,薔薇所在的馬車還是沒有能夠完全避免兩車的衝撞,薔薇左壁的車廂與對方相對一側的車廂在錯身而過的時候,因為突出的車椽狠狠掛擦,竟硬生生被對方的車子向後扯動數步。
而與此同時,對方的車子也在這股大力的掛擦之下平衡不穩,一側車輪翹起,直向著薔薇所在的車廂壓迫而來。
「小心!」厲玄和一眾侍衛看到眼前的情景,幾乎同時暴吼,他們的任務就是保護薔薇,不能讓薔薇受到一點損傷,然而此時數個侍衛在制伏驚馬,厲玄又未料到讓出如此距離,兩輛馬車卻仍是相撞,一時間竟然眼睜睜的看著薔薇的馬車被向後拖拽而去卻束手無策。
幾乎是在對面馬車傾斜的瞬間,厲玄一步急躥過去,開聲發力,用力在對面馬車旁側車轅上一壓,以不可思議之力將馬翹起的車輪按回地上,然後腳步不停,飛身越過馬車,一把掀開車簾,焦聲問道:「王妃,你沒事吧?」
車中的人一身孔雀翎披風亂七八糟的幾乎蓋住了整個臉,身子也因為猝不及防而狠狠的撞到了廂壁上,看到厲玄詢問,勉強坐正,皺眉說道:「我沒事,可是外面究竟怎麼了?」
厲玄看到薔薇好端端的坐在車裡,一顆心瞬時放了下來,恭聲說道:「出了一點意外,不防事,屬下立刻處理好。」
薔薇點點頭,勉力說道:「勞煩厲侍衛了。」
厲玄退身出去,對面的馬車早己被眾侍衛團團圍住,那車夫在一臉苦相,四處作揖,又是感謝,又是怕這些惹不起的兵爺們刁難。
厲玄心中總有些不妙的感覺,看著那車夫冷冷問道:「車裡是什麼人?」
「回軍爺,車裡是我家小姐,因為外婆病重,正趕著要回去探親,誰知道居然遇上這麼檔子事兒,要不是軍爺援手,小人今天可真是萬死難辭其疚了。」
那車夫態度謙卑,看著厲玄比看著親爹還要親。
厲玄眉頭一皺,再次說道:「把車簾打開!」
「軍爺!」那車夫苦著臉急叫:「我家小姐尚未出閣,怎可……」
「打開!」厲玄的聲音陡然沉下,誰都聽得出絕不可再違逆。
那車夫無奈,只能上前跟小姐告了罪,掀開了帘子。
厲玄目光如電,一眼掃過,車中果然只有一個女子,雖是儘力端坐維持出大家閨秀的樣子,可面色蒼白,顯是方才的驚嚇未過。
快速掃過車廂其他地方,未見異常,也沒有什麼能藏人的地方,厲玄微微抱拳,淡聲說道:「得罪了。」
然後一揮手,對著眾侍衛說道:「我們回去。」
一行人再次護衛著薔薇的馬車,向著兩條街之外的重華樓走去。
一路上厲玄總有種奇怪的感覺,彷彿有什麼事情不對勁,可是他又說不出來,是哪裡不對勁。
一邊走,一邊在心裡苦苦的思索,轉過第二個街口的時候,厲玄猛的停下腳步,驚叫一聲:「不對!」
他終於想明白了哪裡不對,早晨薔薇上車的時候,春枝明明也跟了進去,也就是說,車廂里應該有兩個人,可是為什麼方才他進去看的時候,車廂里只有薔薇一個人?
猛的翻身躍上車轅,一把掀開帘子,卻駭的幾乎後退一步。
車廂里果然只有一個人,那個人,也果然是薔薇……
可是……
卻是一個七竅流血,死去多時的薔薇!
王妃死了?
這是厲玄腦海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然而很快他就知道不是。
一步躥前,用手在車廂中那個死人的臉上一抹,一張人皮面具應手而下,露出一張有些熟悉的臉。
冬梅?
厲玄心中疑惑驚懼更甚,她怎麼會在這裡?她是什麼時候上車的?薔薇和春枝呢?去了哪裡?
方才兩輛馬車相撞的鏡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兩車車壁上大到足以讓一人出入的窗戶讓厲玄的心如遭重擊,幾乎立刻明白了是什麼回事。
猛的衝出車廂,對著一眾侍衛厲喝:「攔住剛才那輛馬車,吩咐各城門守將,不許任何可疑車輛出城!」
侍衛中有人從掀開的車簾中看到了裡面的情景,俱是震驚的話也說不出來,聽到厲玄的吼聲,條件反射般掉轉頭就去做厲玄吩咐的事情。
就在此時,一個穿著府中侍衛服色的人遠遠的奔來,神色惶急,邊跑邊喊:「厲侍衛,出……出事了!」
聲音落下,人也己經到了近前,薔薇不見了,厲玄己經不知道現在還能再有什麼事比這件事情更糟糕。
一把抓住那人的衣襟,臉上的神色猶如惡鬼,厲聲問道:「什麼事?」
「厲侍衛,張亮……」那人邊說,邊用眼睛在眾侍衛中四下一掃,赫然看到張亮在列,然而腦中還來不及轉過彎,口中的話己經吐了出來:「張亮死了!有人在府門外幾百步的地方發現了張亮的屍體!」
「什麼?」厲玄眸子猛的張大,雙眼泛紅,轉過頭去狠狠的盯著侍衛隊伍中的張亮
一眾侍衛也都圍了上去,那張亮看到此情此景,不僅毫不驚慌,反而不屑的笑了笑,她自從接下這個任務開始,就沒打算活著回去。
厲玄知道這個假張亮要幹什麼,五指一張,疾電般衝到張亮身前就要卸下他的下巴,然而終究還是遲了一步,假張亮面上己經露出詭異的笑容,嘴角也開始浸出血跡,就在要接觸到他的面頰的一瞬間,厲玄的手猛的縮回,因為他看到假張亮的毒藥不僅僅是能毒死人,那流出的血水竟然己經開始腐爛他的面頰,這人對自己都是如斯之狠,寧可化為腐水,也絕不留下一絲一毫的證據。
面對著一個活生生的人在眼前一點一點的腐爛,那種噁心,恐懼,遠非常人能夠接受,然而,厲玄現在的腦袋裡卻只有一個念頭:沒有活口,他居然連唯一的活口……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