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山(三)
流光令行禁止,命令剛一發出,大軍便如臂使指的動了起來,一時間只見漫山人影閃動,塵土飛揚,流水介的往四道防火溝之內填充而去。
然而與此同時,行宮的情況卻己然到了極端危急的境地。
陸霖雲與諸位老將率眾苦苦堅守了數個時辰,武器裝備全部告罄,近千名羽林也只剩下不足百人,而門牆外的敵人卻彷彿潮水一般,一波接著一波,絲毫不給他們任何一點喘息的餘地。
大門被攻破之後,陸霖雲等人急速往後退守,一殿一殿的爭,一門一門的守,然而守到如今,卻終於到了最後一殿門口,退無可退。
再往後,就是雲皇與太后,是百官臣僚!
陸霖雲銀牙緊咬,縱然一身狼狽,卻仍然標槍一樣,率領剩下的數十名侍衛,寸步不讓的守在華音殿門口。在他們的身前,是無數刀槍相向的叛軍,密密麻麻的將他們圍在中間。
當這些叛軍終於攻打到最後一道門口的時候原本的喧嘩卻反而平靜了下來,沒有人率先發動攻擊,只是彼此凝立,相互對望。
驀的,叛軍驟然兩邊分開,一個人緩步輕衫,慢慢走上前來,水墨的山水隨著月白的衫子輕輕搖擺,說不出的清雅宜人。
這樣的環境里,那件衫子依然微塵不染,在一眾形容狼狽,滿身血污的人群中,顯得格格不入。
慢慢排眾而出,眼看著近在眼前的勝利,司馬翎連表情都沒有變一下,他淡聲說道:「陸丞相,己到窮途末路,又何須做此困獸之鬥?」
「司馬翎,皇上待你不薄,你為何做此叛逆之事?」事到如今,陸霖雲仍然想不通司馬翎為何要叛亂。
司馬翎還未及回答,行宮外猛然湧上一陣巨大的嘈雜之聲,一個禁衛跌跌撞撞的跑上前來,驚慌說道:「叔父,叔父……不好了……臨湘的軍隊不知道怎麼不回事,不去防守援軍,卻來攻打我們!」
陸霖雲眼前猛的一亮,大聲說道:「司馬翎,靖王的勤王大軍己經到來,你就算取下此地,也再無意義。你才是真正的窮途末路!你如現在束手就擒,還能保你家人一命!」
司馬翎對陸霖雲的話仿若未聞,只是抬頭看看天,自言自語的說道:「算算時間,也是該到了。」
既而一笑,對前來報信的輕聲說道:「不用怕,只要拿下了雲皇,你還怕他們會對我們怎麼樣么?司馬家運籌良久,就在今日一戰,成王敗寇,你等切不可膽怯!」
那禁衛聽了司馬翎的話眼前一亮,大聲說道:「謹遵叔父教誨!」
「你現在出去,就說雲皇己在我們手上,叫他們不要輕舉妄動!」
「得令!」那人一聲應諾,快步跑了出去。
「司馬翎,你想得到好,想拿雲皇,也要看你有沒有那份斤兩!」陸霖雲一向以文弱示人,一則是身體緣故,讓人先入為主,另一則,也是為了方便行事。
可是今日得薔薇藥力所助,潛力被全數激發,再無半分病弱之感,又廝殺了半日,殺出了血性,言語之間極是激烈,沒有絲毫平日的影子。
司馬翎聽了陸霖雲的話也不生氣,仍舊是那副表情,那副語氣,淡聲說道:「真正銳利的武器,要用在關鍵的地方,才能最大的發揮他的效用,陸丞相又怎麼會知道,我沒有這份斤兩呢?」
說著話,雙手輕抬,在空中輕輕的拍了兩下。
陸霖雲看著司馬翎的動作情不自禁的提起全身戒備,防範著任何有可能的襲擊。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院中沒有出現任何人任何事,而身後的大殿之中,卻猛的響起幾聲凄厲至極的慘叫!
面色猛的一變,陸霖雲豁然回頭,殿中除了雲皇太后和一眾大臣之外,還有一些宮女太監,但凡還在皇宮之中,這就是任何時候都不會少的人,然而就在方才司馬翎輕拍那兩下手的時候,數個或執扇端盤,或蜷縮一邊的宮女卻猛的長身而起,暴起殺人。
這些宮女下手極為狠辣,或鎖喉或膝撞肘擊,只一出手間,就己經數位大臣命歸黃泉。若不是因為內宮之中不得攜帶兵刃,只怕損失還要慘重。
這些女子一擊得手立刻分為兩路,一路撲向雲皇,另一路卻向著站在門口的羽林侍衛猛撲而至,趁著他們尚未反應過來之際,迅捷的奪下他們手中的長刀,翻腕幾劍,立時殺傷數人。
「退進殿內,保護雲皇!」陸霖雲大驚失色,再顧不得殿外叛軍虎視眈眈,長劍一舞飛身而起,幾劍逼退一個正在與羽林纏鬥的女子,然後大鳥般躍進殿中。
就在那些女子襲向雲皇的瞬間,大殿里鬼魅般多出一個人,身形輕舞靈動,只是幾招之間,就將那些女子盡數斃於掌下。
殺死這些女子之後,他並不去幫助那些禁衛反而雙手一收,再次立在了雲皇身邊。
這個人赫然正是陸霖雲的親哥哥,雲皇的貼身侍衛陸霖澤。
除了保護雲皇之外,他好像對別的所有事情通通漠不關心,連看都不會看上一眼。
看到雲皇無恙,陸霖雲的一口氣猛的鬆了下來,收住腳步立在殿中,而身後的羽林等人在聽到他的呼喝之後,也俱都退入殿中。
這些羽林雖然是陸霖澤和陸霖雲一併訓練出來,但陸霖雲基本上只是做一些訓練計劃的制定,極少參與真正的操練,因此他們雖然知道陸霖雲算是自己的長官,心裡大多時候卻對他並不怎麼尊敬。
畢竟一個不能以實力服人的長官,在軍隊之中是很難贏得人心的。
平日里見到陸霖雲的時候,他們常常並不怎麼服氣,甚至今天他突然拿出官威,要他們立刻迴轉行宮的時候,他們還有些不情不願,覺得是陸霖雲畏戰怕死。
可是,在經歷方才數個時辰的守衛,親眼看到陸霖雲身先士卒,浴血奮戰的場面之後,所有的人都被震撼了,他們從來不知道,原來陸霖雲的實力,竟然如此強大!
他們看到他劍鋒所指,所向披靡,看到他救急補缺,數次挽狂瀾於既倒,也看到他衣袂飄飄,長劍飄紅,宛如戰神在世。
那一絲輕蔑在不知不覺間被拋到了九霄雲外,所有的羽林在那一刻幾乎不約而同的承認,陸霖雲,不愧是他們這些羽林的教官!
司馬翎隨著陸霖雲的退守緩步跨入殿中,叛軍立刻從兩側快速插入,將雲皇一眾人等團團包圍起來。
雲皇從始至終,臉上都沒有現過一絲慌亂的表情,即使現在叛軍近在咫尺,隨時都有可能撲上來要了他的命,他依然平靜的和平時上朝沒有什麼不同。
「司馬翎,朕一向待你不薄,朕想不通你為何要行此叛逆之事。」
司馬翎剛要說話,方才進來報告消息的禁衛又是驚慌至極的直闖進來,撲到司馬翎跟前惶急說道:「叔父,叔父……靖王,靖王他己經攻上山來了,他不信我們己經抓到皇上,正帶人攻打宮門,我們,我們馬上就要守不住了!」
「不是馬上守不住,是己經守不住!」朱紅的大門被人用氣勁猛然震開,發出轟然一聲巨響,兩個身著禁衛服侍的人應聲摔入門中,在他們身後,流光一身黑袍,昂然如一柄黑色的利劍,大步邁進門中。
流光身後,無數臨湘軍人馬蜂擁而入,個個執槍而立,面色憤然。就是眼前這個看起來一派清雅的丞相,卻用一個天大的謊言,讓他們和自己的袍澤兄弟,自相殘殺。
朝雲大軍並沒有完全攻上,真正上來的人只有流光,他無法等到大軍撲滅火油,看到火勢稍小之後,就帶著厲玄先行越火而火,奔上頂峰。
臨湘軍能夠這麼快攻破禁衛軍的防守,也正是因為有了流光的指揮。
「皇兄,你怎麼樣?」上來之後,流光不看司馬翎,卻是徑直看向雲皇,問他怎麼樣。
雲皇面上泛起一絲溫暖的笑意,輕輕點頭:「我很好。」
流光看到雲皇並未受任何傷害,一直懸著的一顆心也終於放了下來。
眸光轉向司馬翎,己是變的冷意森然,冰冷說道:「司馬翎,叫你的人放下武器,立刻投降,或者,還能保你族人一條性命。」
司馬翎自流光進來之後,目光一直在他身後梭巡,似是在找什麼人,聽到流光的說話,抬眸望向他,唇邊忽然綻開一抹笑意,輕聲重複:「保我族人一條性命?我保他們的性命做什麼?」
「叔父……你在說什麼啊?」那禁衛面色惶然,驚聲詢問,殿中剩下的禁衛軍中,也有不少都面露惶惑之色,他們中的不少,都是司馬家直系與旁系子弟,若不是與司馬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也不會這麼聽從司馬翎的話,跟從他來造反。
司馬翎根本不理會他們,卻是看向流光,微笑說道:「你沒有帶慕容家的人來,很好。」
流光眉頭微微皺起,搞不懂司馬翎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只是漠然說道:「本王帶誰來不帶誰來,用不著你操心。」
流光說的極是無理,司馬翎卻也不生氣,只是淡笑說道:「在別的時候,自然是沒有關係的,在這種時候,關係卻是大的很,因為這整座山上,我唯一不想殺的人,就只有那個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