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

  (這幾天基本都會在早上9點左右上傳新章節)


  慘笑著說完報應這兩個字,韓書儀居然一語不發,轉身就踉踉蹌蹌的向著府外的方向走去。


  薔薇看到韓書儀眼中的悲憤心痛都不似假裝,心中一動,己知道自己八成是冤枉了韓書儀,慌忙幾步上前一把拉住韓書儀的手臂,急聲叫道:「韓侍中!」


  韓書儀停下腳步,看也不看薔薇,啞著聲音問道:「不知道王妃還有什麼罪名需要下官認下,何妨一併說出?只要是王妃定下的罪名,下官就是一力承擔,也絕不會有絲毫怨言!」


  「韓侍中!」薔薇又是一聲輕叫,她知道此事事關重大,若是徐徐問來,必然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這才想趁著韓書儀初到府中毫無準備的時候詐他一詐,看看他的反應。


  可是看到韓書儀如此反應,再聽到他方才說的話,嫌疑固然可以取消,可那話語中隱藏的意思,卻竟然讓她心中隱隱的不安起來。


  拉著韓書儀的手臂,薔薇歉然的說道:「韓侍中,陸將軍大壽之日,家中卻遭此巨變,我與靖王俱是心中焦急,我聽說那書信開頭上書洛王雅鑒,用語句式,均與上次在韓侍中手中所見類同,所以……」


  「所以王妃就以為是我韓書儀助紂為虐,陷害忠良,派人在陸府家中放了書信,嫁禍於人?」韓書儀豁然轉頭,目光灼灼的盯著薔薇。


  薔薇被韓書儀這麼一盯,居然有了幾分怯懦,忍不住的鬆了手,口中懦懦的說道:「我不是故意要冤枉韓侍中,只是……」


  「只是我是韓家的人,是太后的親侄子,所以就算無論我做了什麼,都註定得不到別的人信任?對不對?」


  韓書儀罕見的失了一向的溫文,這樣大冷的天氣里,他的面色卻因為悲憤而泛起通紅。


  「我……」


  「王妃!」韓書儀忽然上前一步,緊逼薔薇,努力控制著聲音問道:「難道我對王妃的一片心意,王妃真的不知道?」


  薔薇遽然睜大了雙眼,隱約感覺到韓書儀接下來要說的話非常危險,可卻找不到一絲一毫阻止他說的方法。


  情不自禁的後退一步,韓書儀卻又毫不放鬆的步步緊逼,壓低著聲音質問:「我叫你一聲王妃,可是你真的是赤焰公主楚氏蓮華么?如果你是赤焰公主,為什麼對破了你家國的靖王不僅沒有絲毫仇恨,反而全力維護?如果你是赤焰公主,為什麼主動參與到朝雲的政治漩渦中來,又救下三皇子,處處助著雲皇和靖王一派?如果你是赤焰公主,又為什麼會三更半夜出現在謀逆叛臣慕容家的府邸?如果你是赤焰的公主,那麼住在靖王東院里的那個女子,又是誰?」


  韓書儀一向都以溫文的形象示人,所以讓人忘記了,其實他也是個文武雙全,胸有奇謀的男子,他也會有如斯的銳氣,一聲聲一句句,說的薔薇連絲毫反駁之力都沒有,只能一步步的後退,在雪地上留下凌亂的腳印。


  「如此多的破綻,縱然靖王全力隱瞞,可是我若真的想查,難道你以為,你能瞞得過我?」韓書儀又上前一步,薔薇卻是驚的踉蹌後退,幾乎摔倒在雪地上。


  看著薔薇慌亂的面色,韓書儀似乎終於察覺到自己的態度太過激烈,緩緩的舒下一口氣,目光悲傷的望著薔薇,苦笑著說道:「我知道王妃的這麼多事情,可是卻從來都沒有向外透露過一絲一毫,難道王妃真的從未想過這是為什麼?」


  「我……韓侍中忠心為國,是朝雲的福氣,所以才……」


  「這樣的話,王妃自己相信么?」韓書儀截口打斷薔薇:「我若真的是忠心為國,早在對你身份有所懷疑的第一時間,就該去稟報雲皇,將你明正法典!」


  薔薇看著韓書儀,終於輕輕的嘆了口氣,微垂下眸子,一語不發。


  對於這樣聰明而至性的男子再顧左右而言他,就己經不僅僅是輕慢,而是一種侮辱了。


  可是這樣的話,又豈能真的去說穿說透?

  沉吟一下,薔薇才再次開口說道:「韓侍中的一番情意,我無以為……」


  「王妃第一次見我是在什麼時候?」韓書儀不等薔薇說完,忽然開口問道。


  薔薇不明所以的抬起頭,可還是回答了韓書儀的問題,輕聲說道:「當然是我初到嵐歌,雲皇設宴款待,在大殿之上。」


  「那是王妃第一次見我,卻不是我第一次見王妃。」


  「此話……怎講?」薔薇猶豫著,輕聲詢問。


  韓書儀輕輕一笑,竟露出了一絲緬懷的神色,淡聲說道:「我第一次見王妃,是在九月末,臨湘城,湘水河邊。」


  「什麼?」薔薇猛的睜大了眸子。


  韓書儀不理會薔薇的驚詫,只順著自己的話說下去,語聲中回蕩著一種淡淡的情愫:「那時王妃與靖王微服出遊,我雖然在場,卻不便打擾,只好混在人群中。我看到靖王為王妃買了河燈,王妃卻不願讓靖王看到你許了什麼願望,因此一個人跑到河邊,將那隻河燈放入水中,我一時興起,所以偷偷的湊在放燈的人群中,親眼看到王妃的河燈上……」


  「你不用再說了!」薔薇猛的喝的止。


  韓書儀一怔,卻果然沒有再說下去,只是轉了話題說道:「從見到王妃河燈上那幾個字開始,我就對王妃的身份有了懷疑,可同時,卻也對王妃產生了濃濃的好奇,我總是忍不住想,你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子,竟能在河燈上,寫上那樣的兩句話。」


  薔薇緊咬著唇,顯是不想讓韓書儀再繼續說下去,可是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阻止他。


  河燈之上的願望被他看到,就彷彿心中最珍貴最隱密的地方被赤果果的暴露在他人眼前,讓薔薇有種手足無措的慌亂。


  韓書儀忽然伸出手去撫上薔薇的唇,這己然是個極大膽的動作,更不是平日里一向恪守禮教的韓書儀所會做的,然而此時,他卻做的肆無忌憚,不管不顧,只憐惜的說道:「不要再咬了,小心咬破。」


  薔薇不自覺的跟著韓書儀的動作放鬆了牙齒的力道,將自己下唇解放出來。


  韓書儀將手指放在薔薇的唇瓣上微微撫摸,彷彿痴迷一般,嘴裡卻接著說道:「你到了嵐歌之後,雖然可能從來沒有注意過我,可是我卻一直都在觀察著你,我看到你在金鑾殿上明艷萬方,從容應對,談笑間將太后的攻勢化解於無形,看到你隱忍堅毅,臨危不懼,危機之下還能保持頭腦清明,理智的分析形勢,我看到你對著三皇子溫柔慈愛,大方善良,純凈透明的像一滴露珠,我也看到……」


  韓書儀忽然一停,語聲中有了微微的苦澀:「你望向靖王時,眼中全然的仰慕與信任。」


  「韓侍中……」薔薇終於找到自己的聲音,可是剛剛說了這三個字,就被韓書儀一手輕壓在她的唇上,阻住了她的話聲。


  「這些話,我本來根本不打算告訴你。」韓書儀望著薔薇,眼中的神色居然透出股堅毅,彷彿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能阻止他將這些話繼續說下去。


  薔薇心中一凜,卻知道事己至此,無論自己說什麼,都無法扭轉,只好抿緊了嘴唇,微微側頭避開韓書儀的手,聽任他說下去。


  韓書儀的手落在空中,自嘲的淡笑一下收回,輕聲說道:「我韓書儀雖不是什麼天下無雙的奇男子,偉男子,可也自負文武雙全,算得一表人才。這些年來,我一向眼高於頂,不知有多少名媛佳麗前來韓府求親,都被我一句一話擋了回去,可是見到你的時候,我卻知道,我這一顆心裡,怕是此生,再也無法抹去你的影子。」


  薔薇的心頭驀的一跳,她從小到大,為著這一副皮囊,這般被人告白的場景不知有過多少次,可卻從沒有一人,能如韓書儀這般情真意切。


  蠕動著嘴唇想要說些什麼,卻終是什麼也沒有說出來。


  韓書儀說到此處,突然話風一轉,語調堅決的說道:「我韓書儀雖對王妃情根深種,卻也絕不是為了一己之私,就會斷送自己所愛之人幸福的無知小人。王妃對靖王的情意,就算是瞎子都能看得出來,我韓書儀不笨,又豈會不知,所以我本想將這份喜歡深埋心底,只要王妃能在靖王身邊過的平安喜樂,我就算不能得到王妃,只在旁邊看著,也是歡喜的。我這麼說,並不是把自己看作聖人,我只是知道,王妃想要的,我給不了!」


  「既然如此,那今日又為何……」


  「今日若非王妃苦苦相逼,我又如何會說出這些徒增王妃煩惱的話來?」韓書儀苦笑一下:「縱被天下所有人誤會誣陷,我都可以一笑置之,卻只有王妃不行,只因王妃在我心中的份量實在太重,重到哪怕一絲一毫的誤解,我都無法承受。」


  「我……」薔薇檀口一張,終是垂下了眸子,輕聲說道:「對不起。」


  「王妃不必道歉,相反,我卻要感謝王妃。」韓書儀忽而又笑了起來:「若非王妃今日相逼,我又怎麼能有機會說出這些話來?偷偷的喜歡一個人,其實是一種很沉重的負擔,如今能夠痛痛快快的說出來,我只覺得胸中塊壘全消,無比舒暢,王妃又何需道歉?」


  韓書儀這幾句話說的坦然至極,薔薇禁不住抬起眼睛去望他,只見他眸底清澈一片,有如涓涓流過的小溪,讓人情不自禁就會生出信任之意。


  「王妃放心,下官就是說出了這些話,也絕不會給王妃增添任何煩惱,今日之後,王妃依舊是王妃,下官依舊是下官,只請王妃記得,如果有需要的時候,還有下官這麼一個人,願為王妃效犬馬之勞,那便夠了。」


  薔薇望著韓書儀終於輕輕的笑了出來,柔聲說道:「我何德何能,居然能得到韓侍中這樣至情至性之人的錯愛?今日多有冒犯,還請韓侍中不要怪罪。」


  「既然王妃也覺得今日對我有所冒犯,那我有一個不情之請,還請王妃答應。」


  薔薇詫異的睜大了眸子,顯是沒想到韓書儀居然會順著竿子往上爬,卻也只好問道:「不知韓侍中有何請求?」


  韓書儀溫文一笑,帶出幾分狡黠:「下官懇請王妃在無人之時,能叫我一聲書儀,不要如此生分,除此之外,下官別無所求。」


  薔薇微微一愣,思及韓書儀為自己所做甚多,卻從來不求回報,此時只求了自己這一件事情,又怎麼能不答應,因此一點頭,輕輕叫道:「書儀。」


  這兩字一出,韓書儀面上立時大喜,彷彿能得薔薇如此稱呼,就是如今死了也是甘願。


  薔薇看著韓書儀如此高興的樣子,反倒覺得心下內疚叢生,韓書儀與君落羽不同,她與君落羽之間因著隔了匠神的這一層關係,有一種天然的親近,因此無論君落羽為她做什麼,她都接受的理所當然,就像師兄理應為身為師妹的她排憂解難。


  若是有一日君落羽需要她來做什麼,她自然會不顧一切,全力相助,可若是君落羽沒什麼需要她做的,她也不會因此覺得欠了君落羽,就像沒有哪個妹妹會因為哥哥對自己好就覺得欠了哥哥。


  君落羽的幫助,是發自血肉,並且不需要償還。


  可是韓書儀卻不同,他與自己並沒有這一層親密的關係,卻不求回報的為她做了這麼多,這讓薔薇只要想起來就不禁覺得惶恐。


  縱然韓書儀的說的明白,他所做的一切,都不需要薔薇回報,可是薔薇卻知道,這個世間的一切,有欠總會有還。一個人不可能平白無故的得到什麼而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


  韓書儀對她越好,她就越害怕,因為她不知道有朝一日,該用什麼來償還韓書儀的情誼。


  她不想再欠韓書儀什麼,可是想了一下,還是忍不住說道:「書儀,我有件事情想要問你。」


  「王妃請說,書儀旦凡知道,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事到如今,薔薇隻字也沒有提及過自己的身份,可是她不說,韓書儀卻也不問,依然只用王妃稱呼她。


  「當年先皇處置慕容府,可是你爺爺帶人抄家?」


  韓書儀毫不猶豫,點頭應道:「是!」


  「那你爺爺當年抄家的物品中,可有一樣慕容家徽?」


  「慕容家徽?」韓書儀面上現出一種古怪的神色,輕聲說道:「慕容家徽是匠神諸葛軒轅親手所制,工藝精巧非常,當年抄家的時候先皇曾經點名指出,可是任憑我爺爺搜遍了慕容府,也沒有找到這樣東西。這件事情當年朝雲上下舉朝皆知,王妃怎麼人問起這個?」


  「朝雲上下,舉朝皆知?」薔薇猛的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重複。


  韓書儀雖然不明白薔薇何以有這麼大的反應,卻是點點頭,肯定的說道:「的確是朝雲上下,舉朝皆知。」


  薔薇猛的僵立當場,那夜在慕容府中,那個鬼面人明明親口告訴他,負責抄慕容府的,是大理寺卿韓充,如此說法,擺明了是想讓她去向韓充身上著落慕容家徽的下落,可是韓書儀卻說,韓充從來沒有搜到過慕容家徽,而且這件事情,舉朝皆知!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那個鬼面人到底是什麼意思?

  如果他是慕容家的朋友,為什麼要說這樣的話來誤導她?


  如果他是有心置自己於死地,又為什麼要說這麼明顯的謊言?


  皺著眉頭百思不得其解,薔薇總覺得整個事情有一個極為關鍵的地方被弄錯了,可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到底是什麼地方被弄錯了。


  韓書儀輕咳了一聲打斷薔薇的思緒,輕聲說道:「王妃問了我一個問題,我卻也有一個問題要問王妃。」


  薔薇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勉強笑道:「書儀請講。」


  韓書儀微皺起眉頭,面色凝重的問道:「王妃可知道琳琅皇子,不,是如今的琳琅王衛澤不日就要到嵐歌?」


  薔薇輕輕點頭:「我知道。」


  「衛澤對赤焰公主蓮華的痴情幾乎世人皆知,他若到來,必會求你一見……」


  「書儀放心,我自有方法讓他不叫破我的身份。」薔薇輕笑安慰,對韓書儀的特意提醒覺得很是溫暖。只是衛澤此來,目的就是要帶走蓮華,蓮華的身份越隱蔽,對他也就越方便,就是自己不說,他也絕不會叫破的,更何況當初流光剛攻下旭日,大宴各部落使臣之時,衛澤就早己知道自己冒名頂替蓮華身份一事了。


  「如此最好。」韓書儀輕輕點頭,卻又面色一肅,正色說道:「王妃叫我一聲書儀,就是己經沒有拿我當外人,所以我有幾句話,雖然明知王妃不喜歡聽,卻是不得不說。」


  薔薇只看韓書儀的面色,就知道他接下來所要講的話一定非常重要,因此也是正了面色,凝重的說道:「書儀但講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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