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測

  身邊傳來融融的暖意,薔薇情不自禁向著溫暖傳來的方向靠了一靠,想要再次睡去。


  然而睡意的念頭還沒有傳達到大腦里,薔薇卻猛的一個激靈,一下子睜開了眼睛。她睜眼之時向來如此,不會有平常人初醒時懵懵懂懂的狀態,而是一下子就將全副精神都調節到最佳狀態,攸然睜開。


  旁邊一人被她睜眼的動作嚇了一跳,上身忍不住向後閃了一下,這才笑著說道:「王妃醒了?」


  薔薇眼珠極快的四下掃視一眼,看到自己在一個極為乾淨的山洞裡,身旁不遠處燃著一堆熊熊的篝火,從她所在的位置依稀能夠望到洞外,天色己是墨黑一片,顯然離她在河中失去知覺己有一段時間。


  手臂處傳來微微的沉重感,薔薇下意識的低頭一望,看到自己一隻手死死的抱著一個人,那人雖然面色仍舊有些蒼白,卻是呼吸平穩,正在她懷中沉沉睡著。


  看到小麟子沒事,薔薇一直吊在心頭的一口氣終於鬆了下來,這才抬起眼睛去看和自己說話的人,看到那人的一瞬間,薔薇忍不住一愣,詫異的叫道:「韓侍中,你怎麼在這裡?」


  韓書儀溫和望著薔薇,面容誠懇,眸底仍是薔薇見慣了的一片清澈,笑著說道:「在下碰巧路過,看到王妃和三皇子不慎落水,就搭了一把援手而已。」


  「碰巧路過?」韓書儀此時的謊言說的太過明顯,反而讓薔薇生不出懷疑的心來,如若韓書儀有心欺瞞於她,也不會這樣說話了。


  更何況從薔薇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覺得這個男子是她見過之人中少有的清澈,更是不願對他有所猜忌。


  緩緩坐起身,薔薇鄭重的問道:「韓侍中,如果我沒有記錯,我出宮之時,正是韓侍中打算進宮去向太後述職之時,就算再怎麼碰巧,韓侍中也不會順路順到這裡來。雖然我知道如此詢問韓侍中很是失禮,可是,韓侍中究竟知道些什麼?又怎麼會剛好救了我?」


  韓書儀也不以薔薇的問話為忤,只是淡笑著說道:「下官救下王妃時,王妃將三皇子抱的太緊,以至於下官就是想將三皇子的衣服脫下來烘乾都不行,現在王妃既然己經醒來,三皇子畢竟年幼體弱,還是先將衣服脫下來烘烤一下為好。」


  薔薇聞言一愕,憶及方才鬆開小麟子時他身上的衣服果然還是濕的,體溫也是偏涼,不由暗罵自己粗心,居然連這種事情都沒有想到。


  一時之間,倒是將自己要問韓書儀的話給忘了,手忙腳亂的幫小麟子把外面透濕的衣服脫下來,在韓書儀早己搭好的木架子上晾好。


  剛剛做完這些事情,轉過頭來正想再和韓書儀說話,冷不丁一件東西遞到了眼前。


  薔薇下意識的後退一步,這才看清楚,竟是韓書儀脫了自己身上的外衣遞到了她的眼前,面上仍是那種溫和的笑意,眼睛卻是瞥向一邊,並不看薔薇:「下官恬為禮部侍中,本應恪守禮儀才對,可是事急從權,王妃在河水中泡了不少時候,身上衣衫也早己濕透,一來寒氣深重易傷身體,二來也多有不便,下官斗膽,請王妃先換上下官的衣服,待衣物烘乾,再換回也不遲。」


  薔薇看到韓書儀不看自己,不由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這一看之下,臉色不由紅了個通透,嗖的一聲轉過身去。


  原來雖然韓書儀己將他們救上來有一段時間,旁邊又有火堆烘烤,衣服多多少少總是幹了一些,可是胸前的一片卻是因為與小麟子緊靠在一起,並沒有受到火的熱力,因此仍是透濕一片,而這一濕,立時就將胸前的美好景緻凸顯無疑,思及韓書儀除了自己剛醒時躲閃不及而正眼看了自己一眼之後,目光一直都是刻意避開自己,顯是發現了這一點,這叫薔薇怎麼能不害羞?


  可是韓書儀雖然看到了這一點,卻又並不說破,只說多有不便,絲毫也不傷及薔薇的面子,如此一來,薔薇更是覺得韓書儀溫文有禮又光明磊落,果然是她所見之人中少見的清澈之人。


  背轉身微微捂著胸口,薔薇一時不知該如何去面對韓書儀,韓書儀卻是淡淡一笑,輕聲說道:「外面夜色正好,下官出去轉轉,王妃有事垂詢之時再呼喚下官即可。」


  說完話,將衣服輕輕放在地上,衣衫一擺,瀟洒飄然的走了出去,卻又並不走遠,只是背對洞口站在外面。


  薔薇拾起衣服,往洞中隱蔽的地方避了避,快速換好韓書儀的衣服,又將自己的衣服在木架子上搭好了,才紅著臉叫道:「韓侍中,你可以進來了。」


  韓書儀轉身進入洞中,面色如常,沒有一絲一毫的不自在,與薔薇兩人隔著火堆坐定了,看到小麟子在旁邊睡的仍沉,沉吟著開口道說道:「王妃似乎很看重三皇子?」


  薔薇也望了一眼小麟子,輕聲說道:「不過是個孩子而已,總該多受到些疼愛。」


  「下官與王妃雖然僅見過幾次面,可也算得交淺言深之人,下官有幾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薔薇眉頭一皺,不知道韓書儀要對自己說些什麼,只淡淡應道:「韓侍中但說無妨。」


  「王妃久處深宮,自然知道這偌大皇宮之中,遠不如外面看來那般風光榮耀,生活在其中的人,各自都有各自的悲哀與無可奈何。你不去算計別人己是很好,可若妄圖以一己之力庇護他人,恐怕最終,只能惹禍上身。」


  薔薇目光閃動,沉著聲音說道:「韓侍中想對本王妃說些什麼?」


  韓書儀微微一笑:「以王妃之聰敏智慧,難道真的想不明白今天為何會遇襲?」


  「本王妃莫名遇襲,如何能夠想得明白?」


  「既然如此,下官願與王妃一併探討一番。」


  「哼……」薔薇冷哼,轉過頭去。


  她並非猜不到自己遇襲的原因,只是不想為著這事給別人利用的機會,她雖然對這個韓書儀大有好感,如今他又救了自己一命,可說到底,他也是韓充唯一的孫子,韓太后的侄子,只為著這一重身份,她就不能不多長几個心眼,斷不能因為自己而壞了流光的事情。


  此時弄不明白韓書儀究竟是什麼意思,她不想輕易去搭這個話茬,也不想因為韓書儀的話輕易影響了自己的判斷。


  韓書儀對薔薇的態度並不在意,只依然用之前那種溫和的態度說道:「王妃此次遇到的襲擊,計劃周密,手斷狠辣,而且目標明確,是也不是?」


  「不錯。」薔薇點頭,且看韓書儀如何說下去。


  「能夠做到這幾點,必然有一個大大的前提,那就是那些人,一定事先就知道了王妃的出行計劃和行經路線,如果不是預先知道了這些事情,他們定然無法設下如此嚴密的埋伏,竟連厲侍衛親率的薔薇軍都抵擋不住。王妃覺得下官的猜測可有道理?」


  薔薇不置可否,只靜靜的看著韓書儀。


  韓書儀接著往下說道:「可是據下官所知,王妃此次出行,完全是一時興起,興之所至,行之所指,事前沒有任何計劃,更沒有任何人可能事先知道,換言之,也就是那些刺客,是在王妃決定了行止之後,才經由某種渠道知道了王妃的出遊路途,進而在王妃帶著三皇子去進香的時候先行埋伏在思鄉亭與金谷園之間的路上,然後在王妃和三皇子經過之時,突然殺出,妄圖一擊致命……」


  韓書儀說最後一句話時,並指如刀,用力向下揮下,動作短促有力,倒是讓薔薇忍不住一驚。


  穩住情緒,薔薇盯著韓書儀說道:「韓侍中到底想說什麼?」


  「下官只是想說,知道那些刺客是什麼時候得知王妃的行動計劃之後,可懷疑的範圍,也就大大縮小了。若是下官沒有記錯,王妃是在宮門口時對著厲侍衛說出這番出行安排的,當時在那裡的人,有靖王府眾侍衛,宮門郞將,恰好經過的幾個小太監和宮女,下官當時尚未走遠,恰好也聽見了。」


  「那又怎麼樣?」


  「靖王府眾侍衛在,王妃出遊這麼大的事情,不可能沒有人去通稟靖王一聲,所以靖王一定知道。」


  「難道韓侍中的意思是靖王居然會派人刺殺他的結髮妻子?」薔薇開始本是抱著靜觀其變的態度聽韓書儀在說,畢竟她對韓書儀的印象並不差,可是此時他如此說法,卻讓薔薇猛的氣憤起來,她當然知道韓書儀的意思不是在說流光會殺他,而是說以流光和雲皇的感情,出手殺這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三皇子,那是大有可能。


  若是昨日之前韓書儀這麼對她說,她縱是不信,心裡也要疑上三分,畢竟以流光的個性和與雲皇的手足情深,很有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可惜朝書儀卻不知道,流光早在自己的懇求之下答應放過小麟子一條性命,她與流光之間雖然曲折頗多,但流光答應自己的事情,卻是一定會做到的。因此他這一番栽贓嫁禍的心機,算是白用了。


  只是雖然心中知道如此,薔薇對韓書儀如此誣陷流光的行為還是大為光火,只覺自己看錯了人,枉自己還將他當作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看待。


  「王妃且慢激憤,等聽書儀把話說完之後再做判斷也是不遲。」韓書儀也不和薔薇爭辯,只脾氣極好的輕聲說道。


  「哼,本王妃就看看你能說出點什麼來!」只為著那麼一句話,薔薇對於韓書儀的印象己是大大的差了下去。


  韓書儀也不以薔薇的態度為意,淡笑一下接著說道:「靖王當時正在暖閣與皇上敘談,如果靖王知道了王妃的行止,皇上必然也就知道。」


  薔薇冷冷的看著韓書儀,不發一語,心中卻猛的顫了一下,雖然流光答應自己會放小麟子,可若是雲皇想要小麟子的性命,布置出那麼大手筆的刺殺,也不是沒有可能。


  韓書儀彷彿根本沒有看見薔薇的冷臉,仍是接著說道:「皇上尚未立后,後宮之中,太後為主,既然有小太監宮女在,這件事情,太后就必然也知道。太後知道此事,韓家就不可能不知道。而下官去給太后回事之時,恰好看到安平郡主正在承歡膝下,太后極為寵愛安平郡主,王妃出行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因此若是下官猜的沒錯,安平郡主當然也知道王妃出行一事。」


  「聽韓侍中這麼一說,本王妃出行一事,恐怕沒有什麼人不知道了?」


  「還不止如此。」韓書儀淡笑:「三十年前慕容謀逆一案之後,慕容家的軍權被各大家族分掌,其中宮中禁衛之權,便落到了司馬家的手裡,王妃在宮門前說出出行之事,有宮門郞將在場,恐怕司馬家,也早己在第一時間得知了此事。」


  韓書儀說及慕容謀逆一詞時,薔薇的面色猛的變了一下,然而也不能出聲反駁,只是冷著臉靜靜聽著。


  韓書儀說完這些,又接著說道:「下官這一番說辭,幾乎將朝中所有有權有勢之人全部囊括進去,王妃想必會以為,下官一定會指認其中一方為暗害王妃與三皇子的兇手吧?」


  「難道不是?」這一次,倒是薔薇有幾分好奇。


  「不是。」韓書儀緩緩搖頭:「下官不會指認任何一方為兇手,只因下官,親眼見到了兇手!」


  「你說什麼?」薔薇猛的叫出聲來,怎麼也想不到韓書儀竟然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


  韓書儀語氣少有的沉鬱起來,低聲說道:「王妃可還記得王妃救下下官時曾在牆后聽到幾個女子說話?」


  薔薇微一沉吟,立刻點點頭,她與小麟子躲在水洞中時,還曾聽到一個極為耳熟的聲音,此時經韓書儀一提醒,驀的想起,那聲音可不就是那夜在慕容府牆內聽過的?


  略略詫異的問道:「難道是她們?」


  韓書儀臉色沉凝,緩緩點頭:「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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