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圈

  偷偷回到府中,只稍微睡了一下下天就己經天大亮。收拾洗漱完畢,有小丫頭來報,說是前些日子王妃拿去請工匠修理的項圈送來了,靖王現在正在前廳,請王妃去看看滿不滿意。


  薔薇點點頭,努力振奮了一下困的要命的精神,慢慢往前廳走去。


  那個項圈是之前在宮裡從小麟子那裡拿來的,說好了要幫他修理好再送回去,可是前些日子正好將流光得罪的狠了,也不好央著他,直到前幾日看著他臉色好些了,才敢說想要請人修理項圈的話。


  上次月中進宮給太后請安的時候,看到小麟子冒著被責罰的危險特意來看自己,結果卻沒有見到項圈時的失望表情,薔薇內疚的直覺得自己簡直是罪大惡極。


  想想明日初一要進宮給太后請安,不由暗道這工匠來的正是時候,正好明日進宮可以給小麟子送過去,也免得再看他那麼失望的樣子了。


  一路往前廳走去的時候,薔薇狀似無意的問道:「安平郡主起來了么?」


  「回王妃,奴婢早上去打熱水的時候碰到郡主帶來的貼身丫頭小萍,說是己經起來了,而且不知道怎麼全身酸疼,還發脾氣說是小萍她們伺候的不好,很是責罰了一頓,小萍去打水的時候還紅著眼圈呢。」


  「是么?」薔薇不動聲色的淡淡回應。


  雖然君落羽說會將傅雪嬌神不知鬼不覺的安頓好,但若說心裡一點也不擔心,自然是不可能的,此時聽到春枝這麼說,一顆心才總算安定下來。


  傅雪嬌既然會如此嬌縱鬧事,顯然是不記得昨晚的事了,只是不知道她到底忘記了多少事情,若是忘的太多,恐怕又會有額外的風波。


  拿著王妃的腔調,薔薇用一種貴族人家常見的慵懶聲音說道:「郡主是金枝玉葉的身子,平日里挑剔一點也是有的,只是她既然屈尊到了咱們的府上,自然就要多上點心,伺候的周周到到的才是。」


  這一番話,夾雜著隱隱的不滿與故作大方的女主人氣派,倒是頗合她靖王妃的身份,春枝在旁邊也只能乖巧的應一聲:「王妃說的是。」


  一路無話,到了前廳,看到一個匠人躬著身子站在廳中,流光正在上首的椅子上坐著,旁邊放著一個紅色的錦盒,盒子里墊著明黃色的襯布,放在上面的東西雖也金壁輝煌,可比起盒子和那襯布顯出的貴氣來說,就簡單的有點寒酸了。


  薔薇蹲身見了禮,起了身正想拿那盒子去看,突然眼角一瞥,看到流光面色憔悴,眼窩深陷,還泛著隱隱的青黑,竟似是一夜無眠的樣子。


  一時不由停了手,轉頭關切的問道:「王爺昨夜沒有睡好?」


  不問還好,這一問,流光只覺一股怒氣嗖的一聲竄上腦門,恨的咬牙切齒,心裡暗道:你在冷水桶里泡上一夜,我倒看看你能不能睡得好。


  然而面上偏不能表現出來,只好冷著臉道:「夜裡太熱,邪火燒心。」


  「太熱?」薔薇疑惑的重複了一句,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又偷偷望一眼廳外,己經是快十一月的天氣,自己今兒早上穿了兩件夾衣才覺得剛剛好,流光居然會說太熱?


  難道練武的人體質果然和其他人有所不同?


  不過這種事情想也想不明白,只好權當作沒聽到,伸手去桌上拿了那項圈來看,只見那項圈己經被重新鍍上了金,顯得黃燦燦的,之前折了的半個圓環也己經補好,可以再次掛在脖子上面,一個薄薄的小鎖片由環扣連在項圈的正中央,晃晃悠悠的,正是尋常百姓人家最常給小孩子掛的長命鎖。


  薔薇面上露出滿意的笑容,抬頭對著流光說道:「補的很好,王爺真是尋的好匠人。」


  流光黑著臉點點頭,對那匠人說道:「下去領賞吧。」


  那匠人連忙趴下謝了恩,忙不迭的下去了。


  流光又示意春枝也先下去,待這堂上只剩下兩人,流光才開口問道:「上次你光說要修個東西,倒沒問你這東西是誰的,我似乎沒在你身上見過這東西。」


  「回王爺,這是三皇子的。」薔薇微施一禮,乖乖巧巧的回話。


  「三皇子?」流光猛的轉過頭來,目光灼灼的直視著薔薇,臉上的表情滿是冰霜。


  薔薇知道流光與流夜兄弟感情素來很好,因此對這個在韓太后一力策劃下無端冒出來的三皇子很是沒好感,可是無論怎麼說,這件事情從始至終都與小麟子無關,他只不過是身不由己罷了。


  輕輕嘆了一口氣,薔薇輕聲說道:「王爺,他只是個孩子。」


  流光目光一閃,轉過了身端起身邊的茶,然而身周的氣氛仍是冷冷的。


  薔薇又開口說道:「這個長命鎖,是小麟子的娘留給他的最後一件東西,還差點被那起子無法無天的奴才搶去,雖然表面風光錦衣玉食,可是小麟子當真就喜歡這樣的生活么?靖王幼時想來也曾經歷過這樣的生活,怎麼可以重犯別人犯過的錯誤,以自己的心,去猜度一個孩子的心?」


  流光舉到口邊的茶停了一下,然後慢慢的抿了一口,放下茶盅時聲音里有了一絲煩躁:「又不是不許你修,都己經修好了遞到你手上,你送去給他就是了,哪有這許多說辭?」


  薔薇輕輕一笑,知道流光己是做了讓步,不過打鐵需趁熱,因此得寸進尺的說道:「靖王,我知道這天不久就要變了,臣妾斗膽想請求靖王一件事情。」


  流光猛的轉頭,眸光銳利的望向薔薇,幾乎要將薔薇穿透。那目光似乎是在說:你有膽,倒是試試把那個請求說出來!


  薔薇暗暗咽了一口唾沫,強裝作看不懂流光那目光的意思,硬著頭皮說道:「天塌下來,也自有高個子的頂著,那些根本碰不到天的人,就是老天,也會放他們一條生路的。」


  「你怎麼知道他就一定碰不到天?就算他自己碰不到,也總有人會給他搬梯子,做踏腳石,誰敢保證,他一定碰不到天?」流光豁然站起,向著薔薇的方向走了一步,問的咄咄逼人。


  「他碰不碰得到,你最清楚,不是嗎?」薔薇望著流光,目光懇切,微微停頓一下,似乎在猶豫要不要說接下來的話,最終還是艱澀的說道:「更何況,他與你身上,畢竟流著一樣的血。」


  「你……」流光一手猛的抬起,似是要去掐薔薇的脖子。


  這個世界上朝雲的皇族,就只有自己和哥哥流夜而已,這是流光自記事以來就早己根深蒂固的觀念,怎麼可能允許再有人橫插一杠子進來?


  薔薇最後的這句說辭,只會讓他憤怒而己。


  然而,就在他的手要碰到薔薇脖頸的瞬間,看到薔薇閉上雙目一副聽天由命的樣子時,不知道怎麼,心下居然一軟,猛的收回手,背轉身聲音極兇惡的說道:「自生自滅!」


  那話語中的火氣,怎麼聽也不像是對著薔薇而發,倒像是不滿意剛才的心軟,對自己而發似的。


  雖然只是四個兇惡到家的字,薔薇面上卻猛的湧上一層喜色,流光肯這麼說,那就是要放過小麟子一條性命了。


  一轉身繞到流光的面前,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欣喜之色,盈盈的斂身下拜一禮,大聲說道:「謝謝靖王!」


  抬起臉來的時候,面上一片明媚之色,直看的流光的心神晃了幾晃。


  方才衝天的怒氣也不知怎麼就莫名的消下去幾分,竟然覺得,自己的一個決定,能換得這個女子如此明媚的笑容,也就值得了。


  緩了面色,正想要說什麼,就聽到門外突然傳來一個嬌膩膩的叫聲:「表哥!」


  伴隨著這個叫聲,一個粉紅色的身影一團風似的卷了進來,一進來就朝流光的身邊膩過去,一把抱住流光的胳膊,仰著一張討好的笑臉說道:「表哥,你今天怎麼沒在書房啊?我找了你好半天都沒找到人。」


  流光眉頭一皺,微微用力甩掉傅雪嬌,冷聲聲音說道:「找我做什麼?還像昨夜一樣送參湯給我么?」


  照流光的想法,傅雪嬌昨夜才剛做了那等沒臉沒羞的事情,怎麼也該離他遠點,讓他消停幾天才是,豈料她的臉皮居然厚到如此地步,今天就又巴了上來。


  因此說話間也就毫不客氣,明明白白的提到了參湯,希望她知難而退。


  誰知傅雪嬌根本無動由衷,依然抱著流光的胳膊,做出一付嬌憨的樣子說道:「表哥在說什麼啊?我昨天夜裡一覺睡到天亮,幾時又送參湯給你了?你是想要喝參湯么?早點告訴我不就好了?你等著,我馬上就叫人去幫你準備。」


  說著話,鬆了流光的手,像來一般突然,一陣風似的又卷了出去。


  流光盯著傅雪嬌的背影一臉詫異,據他所知,這個傅雪嬌雖然蠢笨了些,但總還算知道進退,斷不至於這樣厚臉皮。


  可是她昨夜才做了那種事情,今天居然能沒事人一般對著自己說說鬧鬧,糾纏到底,還一口將參湯的事情否認的完完全全,這委實不合她平日里的性子。


  眸子微微的眯了眯,這個傅雪嬌,不太對勁。難道是背後有什麼高人在指點?若真是這樣,倒是有些麻煩,把她扔在這裡纏住自己,讓自己無暇去做別的事情,本來就是太后布下的一步棋,本想著讓她糾纏一下也無所謂,可若是背後另有人指點,倒是需要小心應對了。


  一時間,不由對傅雪嬌提起了十二萬分的小心。


  薔薇看到此等場景,卻是微微的低下了頭。


  看來,傅雪嬌是真的將昨夜的事情全部都忘記了,只是她似乎也還忘記了一些別的事情。流光的那句參湯,明顯就是別有用意的,可是傅雪嬌居然聽不出來。也不知道昨夜在傅雪嬌出去找自己之前,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只是這些事情就算想也是想不出來的,看到流光對著傅雪嬌陷入思索的樣子,連忙出聲打斷,微微一福說道:「王爺,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情,臣妾就先回去了。」


  流光轉頭看了看薔薇,輕輕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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