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為證(六)
七年前的一切呼嘯著從腦中一幕幕閃過:
身後紛雜的追兵,赤狐喘著粗氣倒卧於冠軍堡門前,薔薇用清澈的不帶一點雜質的眸子安靜的看著他,堅定的對他說:我會救你。
——哼,救我?!
流光冷哼一聲,想起薔薇在說出這句話不過片刻之後,就親自領著追兵把他從神殿中的密室里揪出來,然後像看傻瓜一樣看著他的眼神。
他被那群兵丁踢打著重新帶到冠軍堡門口的時候,赤狐還沒有死,它睜著一雙烏黑圓亮的大眼睛,悲傷的望著他,像是有很多很多話要對他說,可是薔薇那個貝戔婢,居然就那麼當著他的面,將匕首一點一點,用力推進赤狐的身體。
這同一把匕首,在不久之後,由同一個人,以同樣的毫不留情深深插入他的胸中,差一點,就要了他的命。
他至今還記得那把匕首的樣子,由刀柄到刀刃,通體烏黑,反不出一絲光線。
手掌忍不住用力緊握成拳。
昨夜的種種溫柔旖旎,在一瞬間變成一個天大的笑話。
真是奇怪,這樣一個從骨子裡透著出賣背叛基因的貝戔婢,居然能讓他覺得幸福?他一定是被那場星瀑耀花了眼睛,才會產生這種可笑的想法。
目光移到那截白骨上,流光心裡充滿了宿命感:「赤狐,是你在不甘心吧?是你要我為你復仇對不對?你放心,我一定會的,我會讓那個女人,生不如死!」
輕脆的打響一個呼哨,馬蹄聲由無到有,由輕到重,然後在流光身前昂首止步,肅然而立。
流光摸了摸赤狐光亮的鬃毛,面上扯起己經很久沒有用到的漫不經心的笑:薔薇,陪你玩了這麼久,這場戲的精彩部分,終於快要上演了。
流光牽著赤狐再次出現在薔薇面前的時候,薔薇隱約覺得流光與方才有哪裡不一樣,卻又說不出到底不一樣在哪裡,只覺得時空彷彿呼的一聲又回到了幾日前在檔案館里初見他的樣子,就和那時候一樣,陽光那麼烈那麼耀眼,筆直的射在她和流光中間,卻彷彿一道不可跨越的光障,阻隔了他們之間所有可能的交流。
之前那一種熱切盼望著他歸來的心緒,在不知不覺間漸漸沉澱,一直沉到連自己都感覺不出來的程度,行動言語間情不自禁就添了幾分拘謹,眼睛避開流光的面部,望著他的胸前,輕聲問道:「赤狐好找嗎?」
無話找話,可若不說點什麼,氣氛似乎會更加不對勁。
「還好。」流光亦輕輕回答,對著薔薇伸出手:「我們該回去了。」
薔薇小心翼翼的將自己的手放在流光的手中,任他將自己抱上馬,心裡忽然沒來由的酸澀,這股酸澀直直的衝上鼻樑,難過的眼淚都差點流出來。
怎麼會這樣?
昨天晚上,一直到剛才,不是都很好嗎?
明明感覺到他們之間己經放下了心防,親密無間的就像一對真正的夫妻和戀人那樣。
為什麼不過是一個轉身,這所有的一切,就都可以消失的無影無蹤?
流光心底某個地方也隱隱約約覺得這樣的氣氛很不對勁,可又不敢去深究。因為他直覺的知道,這種不對勁的根源一但被翻找出來,一定會是驚濤駭浪般讓人難以招架。於是動作冷靜帥氣的翻身上馬,一抖韁繩,風馳電掣般向著大漠衝去。
國未復,新仇舊恨未消,哥哥流夜還在遙遠的朝雲等著他回家,身為朝雲地位最最尊貴的靖王爺,他己經沒有權利,也沒有資格,去想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