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墳冢(三)
旭日地處宜春江上游,在此地說是江,其實不過是無數支細小的亂流匯聚,最深處也不過沒過胸口,淺處涉水可過,遠不及下游波瀾壯闊。
流光擇了水流不深的地方,驅著赤狐賓士而過,一路過去植被漸稀,在與黃沙的交界處掏出懷中常備的浮羅木指北針辯明方向,輕輕一磕馬腹,如輕煙般一閃而逝。
約摸黃昏時分,視界的盡頭出現了一座巍峨的城堡,如亘古不變的巨人一般矗立在蒼蒼青冥與莽莽黃沙之間。
放慢了馬速緩緩靠近,褐黃色的城牆厚重壓抑,沉悶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在正門前翻身下馬,又伸手將薔薇抱下來,放任赤狐自由活動,牽著薔薇的手一同仰望這座高大的墳墓。
朝雲整整四十萬精兵,一夕之間,長眠於此。
城門上冠軍堡三個大字不知用什麼顏料寫就,時隔多年,依然泛著刺目的紅色,鮮血一樣,好像只要走近去用手在上面摸一下,就會聞到滿滿的腥味。
抽痛,心臟的血管一下一下的牽扯著肌肉,痛到入肝入肺,入骨入髓。
縱然早己不是第一次來這裡,可見識了金戈鐵馬,萬骨成枯之後,才能終於明白,整整四十萬的亡魂,是種什麼樣的概念。
這裡,就是朝雲舉國上下,永遠抹消不去的夢魘。
「流光……」薔薇輕輕的叫,只看著他的肅然,就己然知道他心裡是種怎樣的悲憤。
「薔薇,我恨不能,再將慕容合府上下,滿門抄斬一次!」流光雙拳緊握,身軀顫顫發抖。
四十萬,整整四十萬人馬!
這其中有多少人曾跟著他出生入死,浴血奮戰,又有多少人曾和他把酒言歡,指點江山?慕容垂,他怎麼就下得去手?
「流光……」薔薇的身體激靈靈一抖,只覺周身的血液從四肢百骸冰涼到心臟,她與流光之間,永遠隔著那麼多那麼多的東西,就算沒有她當年做的那些事情,也依然有家恨,有國讎。
希望落空堆積成失望,失望疊加堆積成絕望,而絕望之上再添絕望,也無非還是絕望而已。
債多了不愁,一次一次的認識到她與流光之間的距離,反而讓薔薇平靜下來。
伸手握住流光的手,用牚心冰涼的溫度安撫著他的情緒,薔薇用一種極為平淡的語氣說道:「世人都知道這個地方叫冠軍堡,可是真正生活在這個地方的牧民,卻反而不這麼叫,他們管這裡,叫將軍墳。」
「什麼?」薔薇的話吸引了流光的注意,他轉過頭,專註的望著薔薇。
薔薇看到流光的反應,知道解釋的機會也許只有這一次,因此用盡全身解數要將這個故事說的更吸引人:「當初建這個堡的時候,本來是為了表彰慕容垂的功勛,可誰知道堡還未建成,慕容垂就死了。雖然說是急病,可事實是,除了冠軍候的冊封慶典上遠遠一瞥之外,幾乎沒有人再在赤焰見過活著的慕容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