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溫柔鄉
莫邪正坐在一張椅上,那椅背上鋪著柔軟的椅靠,本是為客人舒服之意,他卻如坐針氈,不停變換著坐姿,似乎極不舒適。
房間很大,一扇門往兩旁敞開,外麵連接著一條走廊。走廊兩旁壁上,每隔二三步,便掛著一對紅色燈籠。燭火透將出來,將長長的走廊照得一片紅色,那光從走廊投進屋來,在門口似乎將空中微塵也裹上一層隱隱的紅色。他便是由人帶著從那裏入來的,帶路之人行了一禮,讓他在此等候,便離開了,如今,這裏隻剩了他一人。
進了門來,莫邪便覺得踩在柔軟的地麵上,微微詫異,低頭一瞧,見地上鋪著墨綠色厚重地毯,上麵繡著些細紋。他自幼在羽山長大,所住之處,極為簡樸,非日常所需,幾乎別無他物,哪裏見過這樣的地方,不由得又走了兩步,抬頭往四周打量。
房間一角靠牆處立一個台柱,有一人合抱粗細,上麵放著一隻似白玉做成的手臂。手臂五指張開,手腕微垂向上,托著一件物事。
那物事是一個圓形物件,在那角落中,一會子透出瑩瑩白光,一會子又透出幽幽綠光,莫邪看得好生有趣,便走進了幾步,將頭湊過去觀看。
圓形物體和他的臉差不多大小,通體線條柔滑,竟不似人工雕刻,彷佛渾然天成。他見那物材質晶瑩,色澤變幻,正自驚歎,不由得又湊近了一些,眼見著鼻尖快要碰著那物,忽聽一個柔美的聲音道:“你還是別碰著那東西的好。“
莫邪一驚,暗罵自己大意,房中有人他竟會不知,忙扭頭四周一瞧,室中卻並無人影。
莫邪轉過身,靠了牆角,抬眼又將四周細細打量一番。
房中左右的牆上,在一人多高處,各安著兩個燭台。人站在燭台下,往上探身伸手,便能碰到它。燭台上各放著個銅質小盆,盆中應是裝著燈油,燈芯在盆中靜靜燃燒。銅盆外卻罩著一個透明之物,風侵不入,燭火便安穩地燒著。雖然燭台有四個燭台,無奈房間寬敞,燭火也隻是將室內微微照亮。
進門右手旁立著四張紫檀木椅子,左手旁有一張紫檀木幾案,上麵放著一旁瓜果,紅綠相間,青翠欲滴,看上去鮮嫩無比,一旁有一把白玉酒壺,邊上擺著兩個白玉酒杯。幾案之後卻是一個軟榻,又長又大,可供幾人在上歇息。軟榻緊靠幾案,從榻上探身便可觸及幾上之物,這樣布置顯是為了取用飲食之物方便。
莫邪高聲道:“敢問姑娘可是此間主人?”那人吃吃笑道:“你猜?”
莫邪也不知她在那裏,隻覺聲音雖從房中發出,卻有些悶聲悶氣,便一麵緩緩循著聲音尋去,一麵高聲又道:“我誤入貴村,得村中人款待,感激不盡,歇過今夜便走,不會叨擾許久。”那人沉默片刻,忽幽怨道:“為何走得怎麽急?莫非是怪敝村招待不周?”那聲音婉轉動聽,清脆柔美,便是林間百靈也是不及。
莫邪道:“姑娘說笑了,要不是蒙貴村款待,我恐怕今夜得露宿荒郊野外了。”他雖然口中沉著應道,但顯然這房中隻得他和這個女子,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多有不便,他便有心要抽身離開,頓了一頓,又道:“在下在此多謝姑娘款待。不知姑娘喚我前來何事?若無事,在下便先行告辭了。”
莫邪一語甫畢,忽見房中一麵板壁似乎開始晃動,一道亮光從中間漏出,便似被人從中劈開一道裂縫。接著縫隙漸大,莫邪這才看清,原來那板壁上是一道帷帳。
莫邪方才打量之時,見房中一麵靠著走廊,另兩麵壁上都有燭台,如何這一麵牆上甚麽都沒有,心中也微微存疑,隻因這麵顏色和室內其他板壁相似,他竟未曾多想。
帷帳從中間緩緩往兩旁一分,隻留下一層紅色的細紗罩下,隱隱透出紗後之物。紗帳之後彷佛也安著一個軟榻,一個人影歪在軟榻上,轉了轉頭,似乎像莫邪望了過來。
紗帳後顯然是那個女子,莫邪忙往後推了一步,心中怦怦亂跳,不知如何是好。
人影已從榻上起了身,嫋嫋婷婷往外走來。
羽山沒有女子,莫邪自小都跟著師兄長大,對男女之事那是一竅不通,而後遇見丁靈,也是莫邪傷痛之際,更不曾想過男女之事,且莫邪和丁靈二人雖共處一室,一來他不曾多想,二來那是客棧之中,二人又是白日相對,倒也無妨。
但今日這女子言語嫵媚,莫名便讓人一顆心噗通直跳,況且如今室中隻有他二人,莫邪不願在此和這姑娘共處一室,見人影往外走,自己便又往後退了幾步,道:“姑娘,在下先行告辭了。”
人影忙緊走了幾步,站在紅紗之後,口中叫道:“等等。”
莫邪停了步,道:“姑娘有何吩咐?”人影道:“你既然知曉我是此間主人。主人今日出來待客,客人反自行離去,若不是怪主人招待不周,那豈不是太失禮了些麽?”
“這.……“莫邪知她說得在理,無言可辨,隻得不發一言。
兩人相對立了片刻,人影往前有行一步,抬起一支手臂,將紅紗輕輕撩來,整個人便站在了莫邪眼前。
莫邪隻覺臉騰地一下發燙起來。
那人穿著一襲紫色輕紗,隱約可見輕紗底下裹著妙曼身姿。莫邪滿臉通紅,僵在原地,腦中一片空白。
那女子走下台階,舉步處,一雙修長的腿便從輕紗下透了出來,莫邪更是窘得滿麵通紅,不敢再看,忙轉了身去,背對著女子,口中急道:“姑娘,有緣再會。”便抬步要往門外走去。
那女子吃吃一笑,抬起右手,輕輕一擺。莫邪隻覺一股巨風從耳旁呼嘯而過,已將兩扇門板吹得一晃,“砰”的一聲,竟嚴絲合縫關上了。
莫邪手忙腳亂,趕到門前,伸手要去抓門把手,卻抓了個空。他這才留意到門上並無把手可供開門。
女子笑道:“這門隻可從外麵開,裏麵是開不了的。”
莫邪忙又去門上亂摸,滿腦子隻想著無論如何也要出去,忽覺得一股熱氣吹到了脖頸之間。他知道那女子便緊貼自己站在身後,身子一僵,愣在了原地,隻覺臉上滾燙,耳根子也是滾熱,恐怕碰到女子身體,既不敢再胡亂動,也不敢轉過頭去。
女子湊在他耳旁,嗬氣如蘭,輕聲道:”怎麽?你怕女人麽?”莫邪結結巴巴道:“沒,沒有的事。”女子又道:“那怎麽不敢轉過來看著我。”莫邪抬起右手,擋住自己雙眼,轉過身來,道:“姑娘,你還是作上衣衫,小心,小心著涼。”
女子又湊了上來,溫熱的呼吸撲在莫邪臉上,莫邪大氣也不敢出了。女子笑道:“這房中沒有別的衣衫。”莫邪一聽這話,略一思索,忙閉了雙眼,伸手在自己身上亂解。
女子吃吃一笑,心道:“果然天下烏鴉一般黑,還當你真是個正人君子,卻也是如此急不可耐。”
莫邪解開腰封,將自己一件外衫除下,女子忙伸手來幫他,嚇得莫邪閉著眼往後一退,砰的一聲撞在門上。女子叫道:“公子,你還是睜開眼吧,我也不會吃了你。”笑著伸手便要去幫莫邪解剩下衣衫,一手拉住了莫邪的腰帶。
莫邪慌得拉住自己腰帶往回扯,口中道:“不是,不是,姑娘,你,你別誤會。”他見女子就在自己麵前,順手將自己手上外衫一揚,搭在了女子身上。
莫邪個子比女子高出不少,衣衫這樣一裹,便將她大半身子罩在了裏麵,女子一愣,不由得停了手。莫邪等了片刻,聽著沒了動靜,便微微睜眼查看,見女子披著衣衫愣在原地,方睜開雙眼,行了一禮,微微往後靠去,將兩人拉開一段距離,口中道:“姑娘,在下有禮了。”
他這才看清女子模樣,長長黑發如瀑,從肩頭一路披散而下,在黑發的映襯下,更顯得膚白勝雪,一雙細長的眼眸正不解的望著自己。
她定定瞧著莫邪半晌,莫邪也不知能說些甚麽,兩人便這樣靜默相對。女子的眼光上上下下在莫邪身上打量,一刻不曾離開。
莫邪見她目光直直看來,自己不便回看,便微微垂眸,隻是看著自己腰間,忽聽女子問道:“難道我不美麽?”
莫邪一愣,卻想不到她會問出這話。她自然是美的,且是極美的,但莫邪極少和姑娘打交道,不知該如何回答,畢竟將“美不美”掛在口中,頗難為情,半天才從牙縫中迸出一個字:“美。”
那女子又問,“那你是不喜歡我?”莫邪心中想道:“若問我喜歡不喜歡她,我們也才初次見麵,我也不知。可是她問我是否不喜歡她,我和她初次相見,又怎會討厭她。”忙搖了搖頭。
女子微微一笑,身子忽然一歪,似乎沒站穩。莫邪不及思索,忙伸手扶住了她,女子順勢卻歪在了他的懷中,一張俏臉靠上了他的胸膛,莫邪推又不是,不推也不是,一雙手慌得不知該往何處放。
女子見他那副窘態,似乎頗覺有趣,眼珠一轉,伸出白皙的手來,扶住了額頭,口中卻道:“怎地有些頭暈。”莫邪不好推開她,但男女有別,又不能就讓她這樣靠著,見她如此說,便如獲救,忙道:”我扶你在椅上坐著休息片刻。”
女子微微搖了搖頭,卻抬起一隻手,往幾案後寬大的軟塌一指,道:“你扶我那邊去躺一躺罷。”女子靠在莫邪身上,聽得莫邪一顆心怦怦直跳,心中暗暗得意。
莫邪卻隻想著,讓她這樣靠著,實在不雅,如何才能讓她好好坐著說話。如今聽她這樣一說,哪裏還會拒絕,忙微微推開她身子,托住她的手,要扶她過去。
女子“哎喲”一聲,身子又是一歪,靠在了莫邪身上,似乎渾身無力,便連站也站不穩。莫邪見狀無奈,也隻得半摟半抱,扶著女子一步步往軟塌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