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隱逸村
要說這個隱逸村，發現也屬偶然。
隻因這個村落本就偏僻，竟不在大路之上。莫邪連日來常在山林小道中行走，這日日頭偏西，眼見得濃雲密布，似乎便要下雨，自己又沒個宿頭，便想著要在山林之中胡亂湊合一宿，淋雨也是無法之事了。
不料遠遠見得一道山脊之後，遙遙升起炊煙。那白色炊煙給微風一吹，飄搖而散，遠望去便似一位白衣仙子飄然升天。
莫邪心中不由得疑惑，心道：”在此深山野林當中，怎麽還有村落人家？“又轉念一想道：“常說白雲深處有人家，想來也是不假。我連日提心吊膽，隱藏行跡，未免太過草木皆兵，怎的此處便不該有人家？恐怕這些人家反倒遠離塵世，更是淳樸些呢。”
他心中想著，肚中又感饑餓，四處打量，也不見得有野味野果可尋，抬頭瞧了瞧天上壓得更低的烏雲，唯一遲疑，便抬腳往山脊上行去，要去村中討一口水喝，或者有人願意收留一夜，也未可知，好歹強過荒野淋雨。
莫邪幾步攀上山脊，搭手往下望去。果然見山腳下疏疏落落又是二三十戶人家，村中道路窄小，但人聲不絕。有些人挑著鋤頭，有的人擔著擔子，應是正從田中或者林中歸來，更有些孩子在幾處門口玩耍，便聽招呼之聲不絕於耳。
有人道：“老張，回來啦？”又有人道：“老李，今天打著甚麽野味啦？”有人道：“今天要不到我家喝兩盅？”又有人道：“嫂子今日整治了些酒菜，要請老陳家呢，改日再來叨擾。”又見幾個孩子圍著一個背上背著一隻野兔的莊家漢子，笑道：“王叔叔，今日又有肉吃了？”那莊家漢子憐愛摸了摸幾個孩子的腦袋，笑道：“一會兒到你們嬸子家來，又兔肉吃，快下雨了，可別淋著。”
莫邪站在山脊上，聽著歡聲笑語遠遠傳來，一片祥和之態，不覺恍如隔世，竟有些呆了，自己不由得由歎息傷感一回。他一步步走下山脊，沿著村口唯一一條小道往村中行去，心中揣測這地方可說是與世隔絕也不為過，應不知自己這身服色，便是知曉，定然不知自己是被追捕之人，對自己多少會存有些敬意，自己也好尋地方落腳一夜。
他方走進村落，村口的一戶人家門口，正有兩個孩子在地上玩耍，見得一個陌生人進來，便圍了上來，道：“咦？大哥哥，你是打哪裏來的？”莫邪笑了一笑，正要說話，從房中跟出一個婦人模樣的人來。
那婦人身材粗壯，穿著粗布衣褲，腰間係著一條圍裙，大手大腳，不似城中女子。她見到莫邪，也走了來，問道：“小哥，你是哪裏人？怎的走到這裏來了？”莫邪拱手一禮道：“在下本是行路之人，有事在身，隻因貪圖趕路，誤了宿頭，這左右也不見村落，竟無意中闖入了貴地。”
那婦人見如此說，便知是迷途之人，爽朗笑道：“小哥說話斯文，我們村野地方，難得見到外人，既然誤了宿頭，想來也還沒吃東西，正好，我們家剛做上晚餐，小哥不嫌棄粗茶淡飯，便將就些用著罷。”莫邪正要感謝一番，不料自己肚子不合時宜咕嚕叫了起來，他隻覺臉皮發燙。
婦人見他尷尬之態，忙伸出一隻手來攜住他手，便往屋裏去，一麵衝屋裏叫道：“孩兒他爹，有客人了。”一麵又轉頭向兩個孩童叫道：“小三，小四，快些進來，吃飯了。”兩個孩子答應一聲，歡笑著，跟在莫邪身後跑了進來。
婦人讓了座，莫邪在廳堂坐了，暗暗打量。見是三間土坯房，一明兩暗，室內擺設簡單，外屋牆角放著一柄鋤頭，看來這家人以務農為生。屋中央一張簡陋的木桌，桌麵早看不清顏色，一旁放著四個木椅，看來是一家人日常用餐所在。
婦人用一個土坯碗盛了一碗水出來，笑道：“山野地方，沒有茶水解渴，隻有這山澗清泉，小哥湊合著喝一些吧。”莫邪忙站起身來道謝，接過土碗，一飲而盡，隻覺得入口甘甜，一股涼意直達肚腹，似乎一洗一路疲憊，說不出的舒暢，婦人見他一口喝完，顯是渴得緊了，拿過土碗來，又進去盛了一碗。
兩碗清泉下肚，莫邪肚中更是饑餓，婦人已然張羅著在外屋中擺起了碗筷，小三和小四兩個孩童，卻好奇的圍著莫邪，不斷上下打量。其中一個個頭高一些的，約莫四五歲的孩童，緩緩走近莫邪，歪了頭，兩顆黑溜溜的眼珠不住瞧著莫邪，另一個孩童年紀約小一些，大約三歲模樣，一手拉住哥哥的衣擺，藏在哥哥身後，隻是探出頭打量莫邪，也不肯出來。
莫邪笑道：“你們誰是小三，誰是小四呀？”那個四五歲的孩童伸手一指自己，道：“我是小三，我是哥哥。”又伸手往身後一指道：“他是我的弟弟，小四。”莫邪又笑了一笑。那個四五歲的孩童道：“大哥哥，我們這裏好多年都沒見過外人了，你怎麽就會走進來了呢？”
莫邪一愣，不明白這孩童所言何意，那婦人卻在一旁笑道：“好啦，你們兩個小淘氣，別煩著客人了，快請客人上座了，我們吃飯罷。”
小三和小四便一人拉莫邪右手，一人拉莫邪左手，笑道：“大哥哥，你累得慌了，快些吃點東西吧。”莫邪笑著起身，被他們拉至桌前。一旁內室門簾一挑，出來一個紫麵漢子。那漢子體態魁梧，眼角有一道刀疤，看上去卻有些凶惡。
漢子見到莫邪，忙滿麵帶笑，道：“小哥，村野地方，粗茶淡飯，小哥莫要嫌棄才好。”莫邪笑道：“在下多謝款待還來不及，何必說這些客氣話。”漢子要讓莫邪住主位，莫邪執意不肯，二人再三推讓，最後還是漢子坐了主位，莫邪一旁坐了，婦人在對麵坐了，兩個孩子便在下首坐了。
莫邪望桌上一瞧，一疊醃肉，不知是甚麽做得，一盤醃魚，兩旁青綠的野菜，不覺食欲大開，眾人客氣兩句，便都動了筷子，一麵吃，一麵聊著。
婦人問道：“小哥，今日迷了路，沒了宿頭，若不嫌棄，就跟小三小四一間房間，湊合一宿如何？”莫邪道：“已然叨擾一餐，不便再給二位添麻煩。”婦人笑道：“客氣了，出門在外，誰還沒有個不便的時候，我們也不過是舉手之勞，小哥莫要推辭的才好。”
莫邪見婦人雖是山野村婦，言談卻也不俗，舉止又是大方得體，不似一般村婦，不由暗暗稱奇，待要聞尋兩句，忽聽得門外有笑聲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