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因禍得福
亂葬崗向來是個屍橫遍野之地,亦是個多孤魂野鬼之崗。月照被隨手丟在此地,就如一件廢棄的物品被扔置掉一般。
寒夜慢慢,狂風陣陣,如泣如訴的幽鳴聲此起彼伏。月照悠悠轉醒,微微動彈下手指,覺得似乎觸到了一樣冰冷堅硬的東西,她慢慢摸索試探,待她辨明是個骷髏骨的時候,她的心涼到徹底,她死了嗎?
風將地上的白雪刮到她的臉上,一股刺骨的冷意浸入她的骨髓,她打了一個寒顫,稍微清醒一點。她感覺到冷,那麼她應該還是沒有死吧。她欲要起身,可是身體一旦動彈,胸口那刺入心臟的痛猛然襲來,她氣息奄奄地低語道:「這是哪裡?」
冷,如沉入冰淵那般冷到絕望。月照她不想死,那樣強烈的求生慾望終於讓她撐起身體,可才剛蹣跚兩步,她被一樣東西狠狠絆倒在雪地上,她細瞧之下,本就毫無血色的臉越發蒼白,是一具屍體。她想驚叫,可是沒有半絲力氣叫喊,恐懼從她的每一寸肌膚滲入內心,她竟然一下子站起來,似乎有一股力量突如其來,她竟然開始邁開腳步跑了起來。這個可怕的地方,她一定要離開。
月照沒有方向地跑,本來止住的血又開始緩緩流淌出來。她看到前面有座白塔,就好像在黑煙中穿行了好長一段時間,一束光線終於帶來希望的光明,月照心裡燃起了希望。她告訴自己,再堅持一下就到了。可是,眼看就要靠近白塔了,她終究還是撐不住地倒在雪地里。
黎明拂曉時,傅成嵐飛掠過雪地,卻見潔白的雪地上一條殷紅的血滴刺目地點綴著,他的目光順著血跡落在了月照身上。傅成嵐冷銳的眉目上浮現出一絲疑惑——白雪城向來不會有外人進來,更不會有人能夠活著出去。
傅成嵐落在月照身邊,見她滿身是血,眉目微微一皺,不過並沒有過多猶豫便將她橫抱起來。他看到了她的臉,緊閉的杏眼,眼角處有一顆小小的嫣紅滴淚痣。白皙的額頭上那處傷口的血已然凝固了,修長上翹的睫毛下發一張花容上都是血跡。傅成嵐把月照橫抱起來——竟然是她。
紫衣見公子懷中抱著一個滿身血跡的姑娘,迎上前去擔憂地問道:「公子,這位姑娘怎麼了?」傅成嵐往青雲塔走去,並未回答紫衣的話,而是不急不徐地說道:「紫衣,你替她換下這身衣服吧。」
紫衣領命跟隨傅成嵐上了青雲塔伺候這位公子帶回來的昏迷姑娘。紫衣脫去月照的衣服,瞧她這身衣服像是皇宮裡頭的宮女裝。不過紫衣顧不上研究月照的衣飾,她看到月照膚如羊脂的胸口上有一道刺目驚心的傷口,似乎是被剪刀狠狠刺下,若是再往左偏一寸,只怕她是性命難保了。然而,令紫衣感到不解的是,這位姑娘到底和公子是什麼關係?在白雪城這麼多年,她從未見公子帶任何人回白雪城,更不用說帶一個女子了。
天色漸漸亮起來,紫衣已然替月照清理好了傷口,把她安頓在自己的房間里,而後她上了青雲塔稟告道:「公子,那位姑娘的傷口很深,又因失血過多,此刻昏迷不醒。不過,紫衣給她餵了回春丸,想來她無性命之憂了,至於何時能醒來卻不知了?」
傅成嵐眉目間磊落分明,他抿了一口茶水,漫不經心地說道:「照顧好她。」紫衣應了一聲是,卻並未再聽到公子說任何話,她輕輕地掩上門下了青雲塔。既然公子不說,她自然不能多問。但是,紫衣的心裡卻有些高興,公子確實還是有七情六慾的。
月照昏迷了三天三夜卻還不見醒。她的身體不但沒有感覺到寒冷,甚至全身的暖意都息息相通著。她覺得自己似乎回到了寧府里,好似又像小時候那般賴在阿爹和阿娘的床上不肯走。她還看到了三叔和哥哥,他們在後院里打土泥球,哥哥又連哄帶騙地讓她團土泥,然後自己樂呵地拿來同三叔作戰。轉眼,她又被祖母關在閨房裡學規矩,可似乎又是因為又闖禍了是被阿爹罰在思過堂跪著的。咦,阿娘正招呼她過去,阿娘的懷抱總是那麼溫暖的。
月照輕輕地呢喃道:「阿娘,我回來了。」可是,她就要撲到阿娘的懷裡時,眼前的場景全換了,她竟然撲通一聲撲到了湖裡,她不會水啊,眼看就要溺死的時候,一雙大手將她提出了湖面,她依稀覺得眼前有片月白色的衣角拂過。她還未喘一口氣,蓉嬪那猙獰的嘴角迫近,蓉嬪手中舉著一把剪刀一步一步朝她靠近,一聲大笑后,蓉嬪手中的剪刀已經插在了她的胸口上。
月照痛苦地捂住胸口,她睜開眼虛弱卻恐懼地說道:「快救我出去,我不要在死人堆里。」月照一把扯住手邊夠得著的東西,抓住了一片月白色的衣角。她一愣,覺得有些熟悉,而後抬眸一望,一張精緻的玉面映入她的眼帘,她驚愣得說不出一句話來,覺得這個夢似真似假的。
傅成嵐玉面下那雙墨黑的眸子是沉寂的,他不冷不熱地問道:「醒來了?」月照毫無意識地點點頭,她往自己的臉上狠狠地掐了一把,痛呼道:「好痛啊,這不是在做夢。」
傅成嵐嘴角一挑,站在床沿前漫不經心地說道:「你昏迷了三天三夜,不被凍死算你命大。」月照嘴角一抽,只覺得手中扯住的衣角被他不動聲色地收了回去,隨即揚嘴一笑說:「真是好巧,高人又救了我一命。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我都不知道這麼大的恩該怎麼報了,不如以身相許?」月照不知為何,見著他竟然一點也不怕,好似也不防備。
傅成嵐的眉目不易覺察一皺,那雙靈動的杏眼無辜地看著他,眼角處的那顆滴淚痣也似乎活了一般,如落在花間的一隻蝴蝶。月照見他似乎頗有不滿的樣子,收了笑,虛弱歉然地說道:「說笑的,你別見怪,多謝你的救命之恩,我會回報的。」
傅成嵐嘴角一揚,看著月照疲憊地閉上眼,不冷不熱地說道:「你還沒長開,不夠格以身相許。」月照睜開眼,嘴角再次一抽,臉上登時浮現出一絲惱羞成怒,說:「大器晚成不曉得嗎?」隨即又閉上眼,氣悶地說道:「出去的時候替我把門帶上,謝謝。」
傅成嵐眼眸里閃過一抹玩味的笑意來,他看了一眼月照便轉身離開。月照緩緩睜開眼,見自己身上穿著一襲素白的中衣,胸口處的傷口已然包紮好了,她一愣——她的身子被人看過了。月照躺在床上氣憤地叫道:「我的清白還我。」
紫衣恰好端了飯菜進來,她目送公子離去,方要踏進門檻便聽到月照這話。紫衣把飯菜放在桌子上,抿嘴一笑說道:「姑娘,你醒來啦。呵呵,你放心吧,是紫衣替姑娘換的衣服包的傷口。」
月照轉眸,映入眼帘的是一張帶著清和笑意的花容,見她著一襲淡紫色裙衫。月照鬆了一口氣,想要坐起身說話,紫衣趕忙將她扶起來,只聽月照感激地說道:「謝謝你。你叫紫衣?」紫衣點點頭,笑說:「姑娘昏迷了這麼久,紫衣只能給姑娘喂些水。現在,姑娘醒來了,快吃點飯菜吧。」
月照的肚子即刻傳來一陣咕咕聲,她揚嘴一笑,感激地說道:「我叫寧月照,紫衣,這些日子辛苦你了。」紫衣抿嘴一笑,搖頭說道:「你若要謝,就謝我家公子吧,是公子將寧姑娘帶回來的。姑娘可知,我們這白雪城輕易是不許外人進入的。」
月照一愣,心裡卻是一暖,她是欠了他兩條性命了。月照接過紫衣遞過來的碗筷,說道:「嗯,我知道我欠你們家公子一個大恩,日後若是有需要月照的地方,只管說一聲便是。」
紫衣一臉笑意地看著月照,她在替月照換下衣服的時候見到了公子上次留在那家客棧里的玉佩了,想來就是留給她了吧。紫衣猶豫片刻后問道:「上次我們家公子留在客棧里的玉佩可是給姑娘的?」
月照想了想應道:「應該是吧,上次你家公子不告而別,只留下這個玉佩。既然恰逢這次有幸來這裡,那玉佩就還給你家公子了吧。」紫衣搖搖頭,歉然地說道:「寧姑娘誤會了,紫衣只是想告訴寧姑娘,我家公子向來不會把東西留給任何人。想來,公子待姑娘與常人不同吧,紫衣只是替公子還有姑娘感到高興罷了,沒有其他的意思。」
月照嘴角一抽,夾菜的手登時僵住,這丫頭難道認為她和她家的公子有什麼不一般的關係嗎?這下,她的清白也算是毀掉了。幸虧她倒不是很在意這一套,若不然是不是該上吊尋死來著?月照正要解釋,紫衣抿嘴一笑離開了,那笑似乎表明她早就看懂了這一切?月照登時是啞口無言,欲辯忘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