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二十六章 明暗
「是么.……發生那種事了啊。」
楚楠的聲音聽不出悲喜，然而這卻並不能證明他對此毫不在意，畢竟艾莉歐娜只是因為這種「小事」就動用聖痕的力量，站在他的立場應該橫加指責才對，但是他對此卻不予言語，只是默然的表示自己了解了。
誰也不知道，隱藏在他那沒有任何錶情的臉下的，是怎樣一種情緒。
「這麼說，你應該已經了解到，那些忠於你的守舊派官員是個什麼德性了吧。」
「嗯。」艾莉歐娜輕聲回應，「你說得對，是時候大清洗了，連艾娜都……要是讓那些沒有才能的人繼續待在任上，未來肯定會有第二個、第三個艾娜的悲劇，我決不能再放任他們了。」
「呵，能讓你真切的感受到這一點，艾娜也算死得其所了。」
「.……」
艾莉歐娜一陣沉默，良久，楚楠才聽到她幽幽的道：「楚楠，如果你是我的話，你會怎麼做？」
「讓艾娜的罪名坐實，連坐親屬，嘉獎拉爾和一眾守舊派法官，表面安撫，暗地裡將他們架空，明升暗降，最後扶植有才能的人上位，同時藉由此事打擊新生派系，斬斷韋恩伸向法院的手。」楚楠淡然的回答著，沒有一絲猶豫。
「那艾琳……」
「一個可有可無的女僕罷了，沒了再換一個就是。」
是的，如果當時楚楠在場，艾莉歐娜要是問他意見，他就會毫不猶豫的說出這番話。
「果然.……很有你的風格呢。」艾莉歐娜早有所料，只是苦笑了一聲，對此不置可否，緩了緩后，又道：「看來我做了件在你看來很蠢的事呢。」
「無所謂。」楚楠毫不在意的道:「小問題罷了，我到時會約束韋恩，並且將一部分顧問司的人調到北境，以人手不足為由讓他暫緩行動，然後再隨便提一點條件，讓效忠於你的人填補一級法院的空缺，你就利用顧問司暫時無法補充人員的空擋，好好經營你的現有資本。」
楚楠又提出了一系列舉措，例如讓艾莉歐娜將重心放在新城建設、與守舊派周旋、分化重塑利益集團、建立新經濟體系、外交政策等等的問題上，艾莉歐娜一直認真聽著。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好一會，楚楠才把要說的話說完。
「好了，值得在意的東西就這些了，剩下的，你好好看一下我留給你的計劃書里的那些詳細標註就好。」
聖痕的魔法是有使用限制的，既然艾莉歐娜已經用了，那他也不好說什麼了，只能趁這機會把一些該說的話說給她聽，省得到時候還得發文書給她。
「恩，好。」艾莉歐娜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無力，明顯狀態不佳，不過她還是把這些話放在了心裡。
對此，楚楠雖然不知道艾莉歐娜心中所想，但也懶得去在意了，該說的話他已經說了，艾莉歐娜聽不聽得進去是她的事，他只需要做好自己要做的事情就好，其他的，他不需要在意，也不想在意。
「還有事嗎，沒事的話就這樣吧。」
「等等.……楚楠，我還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嗯。」
楚楠輕輕應了一聲，背靠著玉質石柱，雙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等待著，他知道，這種時候，艾莉歐娜提出來的問題必然很重要，他可不認為艾莉歐娜會不知輕重的隨便動用聖痕里的術式。
「你說過，執政者處理問題的過程中，不能摻雜任何個人感情，對吧？」
楚楠沒有一絲停頓的予以肯定答覆：「沒錯。」
「我很疑惑。」艾莉歐娜雙手環住膝蓋，把臉埋在膝蓋後面，蜷縮著，緩緩開口，「那樣做固然可以讓自己保持理性，正確處事，但是，違背自己的道德標準，下著違心的決定的話，那樣的話……」
說到這裡，艾莉歐娜卻有些說不下去了。
然而，即便她沒有說完，楚楠也理解了她此刻的迷茫。
「為國家者，不顧身家。」楚楠的聲音沉重有力，每一個字都沉重的敲打著艾莉歐娜的心房，「這是執政者享用著至高無上的權威與榮耀的同時，必須背負的責任，也是宿命。」
「是嗎.……」艾莉歐娜的聲線微微顫抖著，「也就是說，我連身為一個人最基本的道德標準都要拋棄嗎？」
聞言，楚楠不由得皺了皺眉。
人類……么.……
感受著艾莉歐娜唯有在他面前才會展露出來的脆弱，楚楠不禁嘆息一聲，猶豫了一下，原本要給出的淡漠回答，也變成了稍顯人情味的話語：
「並非如此。」
「欸？」艾莉歐娜有些驚訝。
「為人處世要有自己的道德標準，政治家固然要確保處事的『正確性』，但是身為一個人，最基本的東西還是不能拋棄的，只不過，道德層面只是基礎，政治家考慮問題，不能僅僅局限於此，否則目光就會變得狹隘，政治眼光一旦被限制，那政治家就完了。」
頓了頓，楚楠又語重心長的道，「大局觀是執政者必須具備的，找出問題、分析問題、發布政令解決問題的過程，要從矛盾根源、外部環境、施政意圖、執行過程等等方面考慮，不能單一的以自己的道德標準作為解決問題的基準，你必須明白，對於執政者而言，正義只有一個概念和評判標準，那就是——大部分人的利益。」
「那要是必須要做違心的決定.……」
「放心吧，你永遠都是世人眼中公正嚴明的，代表著絕對正義的劍姬。」
說出這句話時，楚楠陡然眼神一凝，烏雲恰在此時將日光遮蔽，龐大的陰影徹底將整個蒼雲城籠罩，也讓側殿角落裡的他的身影，徹底隱沒在黑暗之中。
「所有無法向光明表達的事，全都由我執行，這是一開始就決定了的事情，不是么？」
聽到這話，艾莉歐娜心神不由得劇烈顫動起來。
是啊，這是楚楠開始行動，以奧格沃茨之暗的面目展露在世人面前時，就已經做好的決定，也是他和自己的約定中，最為基本的內容。
汝向光明，吾往黑暗，一明一暗，創造奧格沃茨的嶄新時代，一個擺脫了劍姬的枷鎖，人人都能有所作為，不再永遠是待哺的嬰兒的新時代。
然而，在得到這個答案后，明明背負起那難以想象的沉重的人不是自己，艾莉歐娜的內心卻沒有絲毫的輕鬆，反而變得無比壓抑。
但是她卻沒有再像過去那樣去考慮楚楠的未來，而是中斷聖人之力，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緩緩走向不遠處的燈火通明。
背影不再晃動，沒有任何動搖的前行著。
既然楚楠沒有迷茫，那麼，她就沒有資格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