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一十四章 蜂雀局
吃一塹長一智,門房迅速瞪大了眼睛打量來人,為首的是個少年,斯文秀氣外露,穿著樸素的青衫,戴著一根白玉簪,看氣度是讀書人,看身手是修道人,身後還跟著兩個形容古怪的……常隨?
相比於門房的驚詫,杜小草的目光瞬間鎖定少年身後某個古怪的“常隨”,低聲詢問邋遢老頭:“竹上前輩,這是個……高手?”
“眼光不錯,很高的高手,你們幾個小家夥捆在一起在他手下撐不過十招,真下狠手,一朝就能滅殺你們。”
杜小草呆怔,她覺得那“常隨”是高手,沒料到高到天際去,如今的雲瀾祖地山雨欲來,到處都蟄伏著殺機和危機,這樣的高手忽然來到小鎮上,還喬裝成一個市井少年的常隨,一看就不安好心。
她懷疑邋遢老頭租驢給婦人是刻意為之,並非看起來那樣是巧合,一大家子古裏古怪的,少年按年紀猜測,像是那婦人的兒子,偏門房還不認得他,要麽這門房是剛來的,要麽是少年離家的年數有點多。
小孩子長得快,容貌變化也大,間隔兩三年就能判若兩人。
慕三不以為然:“誰家這麽點大的孩子,一離開家就幾年時間?”
“看起來像孩子而已,也許是個老怪物?”
“老怪物的童子身,千萬年都不會改變多少,這門房——”慕三笑容齷齪地在半空的“眼睛”上點了點,讓杜小草注意看院中人手配置,“丈夫不在家,不是寡婦也算半個寡婦,為了避人口舌,輕易不會招徠壯年男子當差,但你看這院子裏,除了兩個年輕侍婢,還有三個壯年男子,門房一個,馬廄裏一個,後院的菜圃裏的那個老頭看起來老而已,使用了易容符,最多三十歲,道行還不低,那兩個侍婢的道行也不低,一大家子,就那婦人最不頂事……”
他一句接一句地說,沒心沒肺看熱鬧,杜小草卻呆了,按照他的指點一一看去,果然如此。
黑驢因為不速之客的到來,得意掙脫繩索擺脫鞭打,溜到菜圃裏偷吃,也害得圍著白玉石桌看戲的眾人暫時性“失明”,沒看到婦人與兒子“久別重逢”的感人一幕。
畫麵再轉過來的時候,母子倆已經攜手坐在海棠樹下敘話,那個彪悍門房,則靠在門邊隱蔽處悄悄打量他們母子,眼神戲謔不屑,像肥貓在看腳爪下的耗子。
跟隨少年一同進來的兩個“常隨”,一個過於跳脫,一個過於木訥,一動一靜惹人發噱,門房的不屑都懶得掩飾。
杜小草因為邋遢老頭的提點,再次審視那個身穿白袍的“常隨”,乍一看二十七八歲年紀,慵懶散淡,半眯著眼,“主人”在聊別後離情,他在院子裏四下溜達,一點規矩都沒有。
杜小草被他溜得有點緊張,擔心他發現黑驢屁股上的符咒,這符咒再怎麽隱蔽,隻要存在就會有靈汐漣漪存在,在高手眼中一覽無餘。
邋遢老頭哂笑一聲,隔空朝著白玉石桌上方的“眼睛”中彈了兩下,徹底遮蔽住施咒的痕跡,白袍常隨像是被誆住,目光在黑驢上一掃而過。
杜小草露出笑容,邋遢老頭卻苦笑起來:“我小看了他,他的道行比我猜想的還要高。”
“怎麽會,他都沒發現黑驢屁股上的符咒——”
“他已經發現了,你的注意力隻在符咒上,忘了黑驢本身就是一頭億萬裏挑一的靈牲,忽然出現在這麽一座小院裏,他卻毫不起疑,不摸也不問,就很反常。”
杜小草默了片刻,承認邋遢老頭說得更有道理,眼前也沒有更好的辦法,走一步看一步吧。
驢屁股上的符咒依舊在,院中的場景實時傳來,那門房自認為已經掂量出少主人的深淺,懈怠放鬆,誇張地打了個哈欠,找了個舒服地地方躺著去了。
白袍常隨貌似無意的瞥了一眼,嘴角勾起一絲冷笑,這門房傲氣挺足,本事也挺足,擱在這座雲瀾小鎮上也是有名的角色,跑來當門房就很離奇,不知道是想謀財還是謀色。
邋遢老頭拉著一頭驢子去製造偶遇的時候,杜小草還以為他老不羞,瞄上了人家婦人的姿容了,當時她隻覺得婦人身段好得離奇,哪怕她是女子看了都想回頭,可惜眉目平平,等邋遢老頭暫時遮住婦人的易容術,杜小草驚得兩眼蓇葖,兩隻腳都邁不開步了,這婦人的身材豈止是好看,說是妖孽也不誇張,哪怕在天狐城的時候,她見到的那些婀娜狐女與之相比,都差得不是一星半點。
婦人的眉眼更是旖旎瀲灩,看一眼心馳神蕩,那門房、馬夫和菜丁若是偶然看過一眼,被迷住了心竅鋌而走險毫不奇怪。
杜小草懷疑,那婦人早就知道這三個仆役不安好心,卻又怡然自得,必定另有依仗,擁有她這般絕世姿容,沒有自保手段的話,豈能安閑舒適地呆在小鎮上,早八輩子就被擄走做禁臠了。
洛風曾經跟隨家中長輩遠行三萬年,見多了類似的風月騙局,慣常的套路是尋覓一戶富貴殷實人家,放長線釣大魚,一部分同夥打入人家內部,一部人在外配合接應,戲唱得環環相扣,最終把挑中的倒黴人家吃幹抹淨。
帶洛風出遊的那位長輩,為了讓他弄清楚個中門道,帶著他蟄伏在一座仙城之中,從頭到尾圍觀了一場黑局,短短七八天的時間,就讓一戶家財萬貫子孫不肖的人家傾家蕩產。
那夥匪人在亂葬崗喝酒分賬的時候,洛風忍不住跳出來,跟他們詢問門道,他圍觀了好幾天一頭霧水,不曉得怎麽回事,匪人乍見他這麽一個靦腆小輩,極為不屑,不肯吐露秘訣就罷了,還要順手殺了他滅口,隱蔽在暗處的家中長輩趁機製伏了他們,施展了搜魂的術法,讓洛風自己體悟了三天。
“三天之後,這些鬼蜮伎倆的那一層窗戶紙被捅破了,再想誆騙到我沒門,後來我自己獨自遠遊,又遇到過幾次蜂雀局,為富不仁的人家就隨他去,德高望重家風好的就幫忙化解掉。”
杜小草指了指白玉石桌上方的“眼睛”,“那這一戶呢,你之前沒看出來吧?”
“竹上前輩摻和了一腳,擾亂了我的判斷,沒用心去想。”
“那你現在想一想,這場蜂雀局誰的贏麵大,是那婦人母子,還是這門房。”
“贏麵這種東西,跟是非對錯無關,跟道行高低有關,隻要其中任何一方的底牌夠多,修為夠好,就能撐到最後。”
杜小草被噎,轉而問他這場蜂雀局何時會發作?
“小少爺看起來不諳世事,門房又太倨傲自負,按捺不了多久,他們這種設局害人的東西,最討厭出現變數,這少主人忽然歸來,對他們來說就是變數……三天時間,甚至是今晚,他們就可能會發動。”
杜小草基本讚同洛風的判斷,這小少爺的道行如何且不說,人也算不得苛刻,但主人就是主人,輕飄飄幾句話,就把門房、馬夫和菜丁使喚得團團轉,這三位再暗惱不服,臉上口中都得恭恭敬敬,低頭彎腰的時候麵容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