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一十二章 狐女來了
這些鬆柏殘枝,是水光鏡潰散的太迅疾,還沒來得及全部遁出的那些柏妖部族人中招,一部分遁走了目的地,一部分遺落在此地,運氣好的還能活下去,他們慶幸自己逃出生天,卻沒料到那些落下的枝葉會被利用,暴露了藏身之地。
以邋遢老頭的神通道行,循著這蹤跡挖出柏妖部殘餘族人輕而易舉,他也真的這麽做了,揮出去的竹杖卻反彈了回來,力道頗重,反撞得他趔趄倒退一步。
杜小草訝異出聲,能讓竹上前輩受挫的對手,必然不是等閑之輩,柏妖部內絕對沒有這樣的高手,否則就不會被一頭紅皮狐狸懟得亡命逃奔。
高手過招,一招就定了勝敗,竹杖再次舉起時,已經找不到柏妖部族人的身影。
杜小草猜測,背後出招庇護柏妖部的神秘高手,多半是那頭紅毛狐狸招惹來的,她出門遊曆一趟再回來就有如此道行,必定拜在了高人門下,高人傳道受業庇護於她,讓她有了莫大造化和跟腳,禍福相依,同時也讓她多了一群陌生的敵人。
柏妖部沒有被徹底摧毀,但凡緩過氣來,就不會忘了這個大仇,仇恨這種事,向來是站在自己人的立場上,柏妖部不會反省他們奴役天狐部兩百萬年的狠戾,隻會覺得天狐部罪不可恕,沒有一直乖乖任由他們盤剝。
杜小草正琢磨著怎麽勸慰竹上前輩,虛空中忽然漣漪震顫,雲朵忽然裂開成兩團,從中走出一隻美豔炫目的狐狸,皮毛赤紅如雲霞,雙目狹長顧盼生輝,雖然沒有幻化成人形,已經美得讓人窒息。
杜小草是女子尚能不被迷惑,站在旁邊的慕三已經滿嘴涎水,黑岬和洛風的神色也有一瞬間的迷怔。
紅皮狐狸驚咦一聲,明眸斜睨黑岬和洛風,訝異這倆年輕人好定力,這麽快就從她的狐魅術中警醒。
邋遢老頭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得了,別走到哪兒都不忘顯擺你這副皮囊,你們天狐部就是因為皮囊好看,才惹來這兩百萬年的苦日子,引以為戒吧。”
紅毛狐狸不以為然,口吐人言反駁:“竹上前輩大謬,我們天狐部會有這兩百萬年的劫難,是因為那時的族人自恃美貌,以為美貌就能搞定一切,反過來被別人搞定了,那美貌就成了待價而沽的東西,供人取樂的玩意兒,妄想以美貌立足,反被這美色所累,活該而已!我當年就是因為反對長老們醉生夢醉,被她們用家法嚴懲,從宗祠裏逃出去的,若不是有我這麽個頭腦清醒的小輩,天狐部豈能複興?”
她說得鏗鏘有力,道理也十分貼切,邋遢老頭悻悻轉移話題,指著地上僅剩下的一支鬆柏詰問她:“柏妖部的精銳族人全都逃掉了,背後還有高人支持,往後你有得煩呢。”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那麽大一個妖部都被我屠滅了,還懼怕這幾個苟延殘喘的餘孽?他們背後的所謂高人,不過是利用他們,不會真的幫他們重新紮根,他們的苦日子開始了,這些混賬折磨了我們天狐族人兩百萬年,就這麽殺了他們太便宜了,讓他們飽嚐羞辱煎熬,絕望無助到死,看著苟活的小輩們麻木僵冷,才是報應!”
杜小草悄悄遠離這紅毛狐狸,聽起來就不好惹的樣子,最好不要跟雲瀾妖部有任何交集,惹不起。
紅毛狐狸極其敏銳,察覺到她的動靜之後,嘴角勾起一絲冷嘲,好看的狐狸眼不明顯卻頗凶橫地瞪了她一眼。
黑岬一步上前,拉著她走到自己身邊,撇下邋遢老頭單獨招呼這不速之客。
誰的客人誰招待,免得惹出亂子和誤會,大家不便宜。
才剛邁開腳,狐狸出聲了:“雲瀾帝姬,我大老遠過來,你招呼不打一聲就開溜?這就是你們雲瀾的待客之道?!”
杜小草心中暗罵,臉上維持著笑容:“抱歉,我們雲瀾妖部跟天狐部沒交情,你強要來做客,有竹上前輩招呼你還不夠?還要我們雲瀾敲鑼打鼓揚花放炮的擺出場麵?”
“我不值得你擺出場麵嘛?”
“咱們不認識,無所謂值得不值得,雲瀾雖然是偏居東疆的小妖部,交朋友也是有講究的,不是隨便冒出來一頭驢子、一頭狐狸就給攀交情。”
杜小草語氣不屑,氣得狐女大怒,揚起一隻爪子就來撓她,被她及時扔出的黿殼擋住,砰砰乓乓的動靜很是聒噪。
隻是一照麵,雙方就留下了極其不愉快的印象。
杜小草打定主意要逐客,這樣暴躁倨傲的“朋友”,再怎麽靠山寬廣天賦異稟前途遠大,都讓她討厭。
邋遢老頭沒想到兩人一照麵話趕話就鬧僵了,苦笑著上前勸和,口笨舌拙,話都說到兩位姑娘的心坎上,白白浪費了唾沫。
杜小草趁機走回巡查所,關緊了院門,連邋遢老頭都一起關在外頭,惱他勾來這麽個刺頭,讓他自己去善後。
黑岬和洛風跟在她身後,也進了巡查所,唯有慕三色迷心竅,顛顛地湊到那狐女身邊獻殷勤,雙腳像是踩著雲朵找不著北,這嘴臉落到杜小草眼裏,嗤之以鼻。
洛風偷笑,說慕三是裝的,壓根沒被魅惑,“他修煉木祖傳給他的魔功,已經小成,豈能隨隨便便就被狐魅住了?裝瘋賣傻戲弄那狐女呢。”
一行人心中藏著事,直上閣樓遠眺邋遢老頭與狐女爭執,本來趴在老槐樹下酣睡的黑驢也被驚醒了,啊呃著打著響鼻,走出門外圍觀美人。
狐女瞧見這驢子,嫌棄地皺了皺鼻子,繼續詰問邋遢老頭:“柏妖部的餘孽能遁走,是不是你偷懶縱容?我知道你跟我師父是情麵上好看,背地裏互相拆台,你拆他我不管,拆我沒完!”
邋遢老頭苦巴著臉,揚起手中的竹杖給她看,原本晶瑩剔透如碧玉的杖梢,突兀地裂開了一道大縫,蜿蜒往上一尺多長,差一點就徹底損毀了。
對方隔空擊退邋遢老頭的時候,看似輕描淡寫的一招,實則殺傷力巨大,換了尋常修士,當場就得飲恨。
竹杖上的裂痕說服了狐女,蹙眉回想是誰在背後給她添堵。
邋遢老頭冷嘲:“別瞎想了,能被你猜中的仇人不會輕易出手,敢出手的就篤定你懷疑不到她,人心隔肚皮,你以為對你欣賞十分的前輩,圍著你甜言蜜語的俊彥,背後究竟是什麽嘴臉,隻有天知道,你們天狐部當年到處都是摯友,以為靠這些摯友就能躋身羽界頂端,最終摔得有多慘?”
“當年是當年,現在是現在,我可不是當年那些愚蠢的長老們,人家隨便說幾句貼心話就當人家是肯豁命,能在我身邊立住的,都是經過考驗的,便是你這老不羞,也是在西漠救了我兩回,我才信你。”
“區區一個西漠,你就讓我救了兩回,哪來的自信以為自己眼光準?那兩回你都不是敗在道行上,都敗在自負自大上,以為身邊的俊彥是仰慕你的天賦,傾慕你的姿容,誰知道人家就隻盯著你這身皮毛,想著剝下來帶回去孝敬家中長輩——”
邋遢老頭語氣譏誚,字字句句都戳在狐女心尖上,刺得她原地跺腳,撲上來要揪扯他的胡須。
邋遢老頭閃躲,窺個空隙把她扔出了小鎮:“趕緊走吧,這兒是雲瀾鳥的地盤,人家兩百萬年前就跟你們天狐不對付,別自討沒趣!”
他扔的姿勢很縹緲,看似沒有使上力道,實則四兩撥千斤,直接就把狐女扔出萬裏,四周恢複靜謐,虛空裏沒有如邋遢老頭期待的那般伸出一隻手臂來擄狐女,任由她大咧咧走了。
邋遢老頭歎了口氣,暗罵對方的小心謹慎,半點破綻都不肯露,非要有絕對把握才出擊。
杜小草站在閣樓上,看到這一幕十分解氣,對邋遢老頭的埋怨減輕了許多,看他牽著驢子重新走回院子,從遊廊一躍而下,剛好落到驢子背上。
降落時,她刻意施展了輕身術,如一片羽毛般的重量,絕不會驚擾壓迫到驢子,驢子卻可恨得很,原地趴窩了,像是杜小草從天而降壓斷了他的脊梁。
杜小草被閃得臉色難看,萬萬沒想到這驢子這麽奸詐可惡,揪著它的兩隻長耳朵強迫它站起,它的身體驀然虛幻了……
邋遢老頭樂得胡子簌簌響,也不言嗬斥黑驢,任由它跟杜小草鬥智鬥勇。
黑岬和洛風見狀,一起上前幫忙,三對一,還是落了下風,沒能碾壓驢子。
慕三沒參與,穩穩坐在一旁的白玉石桌後描摹丹青,白湛湛的麻紙上隱約有個狐狸的形狀。
別人畫畫用紙筆符魔,他用的是“眼神”,目光如筆鋒遊走到哪裏,哪裏就勾勒出狐女的形體,栩栩如生,惟妙惟肖,洛風都被吸引住了,撇下驢子過來圍觀,他從不知道慕三有這本事,若早知道,肯定要騙著他教,學會了去給梅雨畫幾副美人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