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九十三章 銷金窟坍塌
寒公子以雲瀾帝姬昔年故人的身份,一路相隨前來雲瀾祖地,憑直覺和眾人的恭敬態度,就知道邋遢老頭道行不一般的高。
這樣的高人,鯤鵬部也不想輕易懟上,能大事化小最好,縱然他真的圍觀過自家族長最難堪的時刻,隻要他守口如瓶,佯裝忘了,不到處瞎嚷嚷,鯤鵬部也願意化敵為友,但看他現在的語氣,擺明不善。
寒公子目光森寒,警惕地掃了邋遢老頭幾眼,微微退後一步,冷聲告誡:
“前輩,禍從口出,有些話說出來之前要三思,平白惹禍上身不是君子之道。”
“我老人家雖然混不吝,也向往當一個君子,可是沒轍啊,誰讓我老人家點背,那天好死不死在那棵歪脖子樹上睡覺,你爹煩我,打你爹的那丫頭也煩我,人家運氣好的見麵分一半,輪到我老人家也是分一半,分擔一半!冤大頭一樣陪著被追殺——”
隨著邋遢老頭拍著大腿抱怨,偌大一座酒樓,已經被他製霸,上至食客下至夥計,全都呆怔在原地,支著耳朵聽他叭叭。
在邋遢老頭嘴裏,他倒黴透頂,事發那天他跟今天差不多,也是在城中的大酒樓裏吃飽喝足,走到城外僻靜處挑了一棵樹冠繁茂的歪脖子大柳樹,在枝杈上斜靠著打盹曬太陽,曬得正舒坦,遠處跑來一個紅衣丫頭,身後追著一個陰鷙倨傲的貴公子和一群咋咋呼呼的惡奴。
“本以為是強搶民女的老調,誰知道那丫頭是個厲害的,看似跑得狼狽,沿途動了手腳,讓那些惡奴全都躺下了,剩下一個領頭羊,也被她三拳兩腳拿下,剝光了吊在樹杈上,小小的一個丫頭片子,不知羞,我老人家在樹杈上都沒眼看,睡又睡不著,隻能施個隱身術裝聾,等他們鬧完了接著睡。”
邋遢老頭言語戲謔,如話家常一般,把一段故事說得娓娓動聽,尋常說書先生拍馬不及,那些白胡老先生的故事大多虛構,他這故事聽著無羈無遮,當事者的兒子還在旁邊站著,隻看他那憋得紫漲的臉色,就明白這故事不假。
陳年芝麻香噴噴,八卦之火熊熊燃,邋遢老頭從歪脖子老柳樹說起,把紅衣女子與鯤鵬部現任家主的仇隙說得明明白白,女子年少任性,自持技高一籌,無視鯤鵬部的潑天威勢,對妖部的少家主“小懲大誡”,少家主卻覺得遭受奇恥大辱,發狠一定要女子好看。
女子輕信,得意過後就被追殺得上天入地。
寒公子滿臉陰寒,詰問邋遢老頭:“是前輩幫她脫的困?”
“我老人家可沒那麽好心,那丫頭能活命,全靠她自己機靈,我雖然跟在旁邊,不是有意為之,是碰巧了跟她同路,順便瞧個熱鬧,你們鯤鵬部追殺失敗,不是因為本事不濟,是因為你們小瞧了那丫頭,她一開始沒有顯露七尾,隻露出三尾,藏了一手,保了一命。”
“前輩為何不出手逮住那丫頭?我鯤鵬部向來恩怨分明,任何幫過我們妖部的人,都不吝饋贈——”
“這話又放屁了,天狐部的先祖曾經有大恩於鯤鵬部,你們兩家常來常往,那丫頭逮住你爹的時候就是想嚇唬嚇唬他,沒真的動殺心,否則怎麽會讓他憑著不爛之舌脫身,人家拿你們鯤鵬部當世交,你們拿人家當獵物,一旦有機會就背信棄義,奴役了整個天狐部,殺得血流成河。”
寒公子從未聽說過自家與天狐部有甚交情,但邋遢老頭言之鑿鑿,不像是扯謊。
剛才的“熊二”再次開口佐證邋遢老頭所說屬實,嘚啵嘚啵講了好幾件天狐部施恩於鯤鵬部的事跡,“旁的小恩小惠不提,隻說你們鯤鵬部能長出翅膀,可不是憑的返祖血脈,你們祖上就是蠢魚,大而無用,族人動輒被捕捉上岸烹食,是天狐部幫你們偷來了蠱蝶部的化蝶術,你們摸索了幾百萬年,終於成功,幾乎每個族人都能長出翅膀來了,然後翅膀硬了,反過來把恩人奴役了賺錢,我爹最瞧不起你們這種卑鄙無恥的東西,讓我一輩子都不要跟你們扯上一點關係,也不準我們去天狐城,我們妖部的大巫師說了,天狐隻是一時落難,終於翻身之日,到時候你們鯤鵬部就慘了——”
他喋喋哂笑,神情憤慨不屑,圍觀的眾人卻隻記住了“化蝶術”,目光閃爍地打量在場的鯤鵬族人,思忖這種秘術對自己族中的功法有無襄助之處。
寒公子惱恨熊二揭破自家妖部的跟腳,眾目睽睽之下卻也無可奈何,幹脆不理他,盯著邋遢老頭,直覺告訴他,眼前這髒不拉幾的老頭藏著大秘密。
邋遢老頭也沒讓他失望,很快爆出了猛料:
“小子,你剛才說,你爹把羞辱他的那頭天狐殺了,他吹牛呢,他根本就沒追上那丫頭,人家活得好好的——”
“胡說!那頭野狐狸被推下黑崖死無全屍——”
“糾正你兩條,第一,那丫頭不是被推下黑崖,是自己主動跳下去的,第二,她落下去之後什麽樣你爹沒看到,算生死未卜、下落不明,不能篤定人家就死了,眼見為實,一切猜測都是猜測,不能作數。”
“你說的這些也是猜測——”
“我老人家當時就在黑崖旁邊,跳崖逃生的辦法還是我提醒的她,親眼看見她跳下去的。”
“前輩一心跟我們鯤鵬部作對,是何居心?!”
“看不慣你那缺德爹為非作歹,你那爹運氣不錯,正趕上我修煉出了岔子不能動手,否則哪有你這小崽子跳出來的機會?”
邋遢老頭語氣譏誚,看寒公子像是看一坨狗屎,樂得熊二在一旁直拍大腿,他平生最開心的事,就是看寒公子吃癟,同為百妖譜排行前十大妖部的少家主,他看寒公子不爽很久了。
鯤鵬部現任家主年少時囂張殘忍,動輒食人,受害者和圍觀者都敢怒不敢言,後來不知為何,他忽然戒掉了食人的惡習。
從前熊二不曉得原因,此刻被邋遢老頭解惑了,說鯤鵬家主被吊上老柳樹之前,剛吞了一對孿生兒,嚼骨吃肉極為凶殘,紅衣女子恨他作惡,把他誆到亂葬崗上,逼著他吞咽腐屍,吃了一具又一具,滿嘴蛆蟲亂滾,從此戒了吃人的壞毛病。
“那棵老柳樹就在亂葬崗邊上,所以才僻靜嘛。”
熊二笑得捧腹,誇讚那紅衣女子心思促狹:“以惡製惡,好手段!”
“不止好手段,還有好運氣,跌落黑崖也沒殞命,悄不唧的又爬上來了——”
“不可能!”寒公子氣急敗壞,風度全無,厲聲否定邋遢老頭的話,“那該死的野狐不可能還活著!”
“讓你和你爹失望了,那野丫頭活得好好的,這麽多年沒找上門,是因為她師尊是個脾氣古怪的,她去的那片時空距離羽界也有點遠,道行不夠,哭死了也沒辦法橫渡過來,前一陣子我老人家出門遠行,剛好遇到她,已經破鏡了,收拾了行囊到回來探親。”
邋遢老頭說得清淡,聽在寒公子耳朵裏卻像驚雷一般,三千年就能長出七尾的天狐,資質之好毋庸置疑,又拜入了高人門下苦修數萬年,本事暴漲,又有靠山,來探親的時候發現自己的族人死傷無數,苟活著的比死去的還要艱難,新仇舊恨一起湧上來,本就是個刁鑽手辣的,折磨人的手段花樣百出,除非鯤鵬部能一照麵就拿下她,否則就等著她無窮無盡地搗亂報複。
鯤鵬部費了那麽多人力財力心力,才把天狐部馴服,把天狐城打造成羽界數一數二的銷金窟,闔族都靠著這座銷金窟逍遙快活,一朝中斷收益,如何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