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九十章 替債羊
杜小草走出房間，外邊站著邋遢老頭一行人，麵色如常的迎上前，確定她沒事之後，立刻催動瞬移符離去。
“前輩，這位‘寒公子’曾經跟我一起遊曆星河，不長的一段路，卻凶險得很，被我連累一起墜入虛空，我到了岐山古驛城，他僥幸重回羽界——”
邋遢老頭打斷杜小草的話：“這趟找你，所為何事？”
杜小草把選婿的事說了，氣得慕三跳腳：“你們妖部那些長老反了天了！居然敢拿你當幌子舉辦這種狗屁宴會，誰給他們的膽子？！”
“血妖，宴會上一定會出現血妖那邊的俊彥公子，”杜小草看向邋遢老頭，“前輩會不會出手？”
“我肯定想出手，但血妖那邊知道我在雲瀾，還敢派人過來，這人選一定是仔細斟酌過的，確定我不會對這人選下手。”
邋遢老頭道行高深，但他不是一夜之間就有了如今的道行和地位，一路前行殺過太多的對手，也欠下太多的人情，各種牽絆糾纏，很多時候身不由己，不得不妥協。
對方隻要抓住邋遢老頭的弱點，讓他不得出手，杜小草就會陷入險境。
之前他們停留過的那座城池，因為城外三百裏處的溪澗天翻地覆動靜太大，惹來一眾看熱鬧的修士和閑人，有人運氣不佳，被殘留的劍氣和符咒襲擊，死得無聲無息，有的就運氣好極，白撿了仙劍和法寶。
其中一名叫桃枝的女子，本是一位大修士豢養的侍妾，色未衰愛已馳，日常過得氣苦，運氣來了擋不住，來溪澗旁尋寶的時候，發現溪水上飄著一條碧青色的蟒蛇，一丈多長，拇指粗細，通體宛如玉雕一般，十分養眼。
她試探著把蟒蛇撈起來，緊張兮兮地防止蟒蛇暴躁襲擊，那蟒蛇卻溫馴得過分，任由她撈起來放在腳邊打量。
更吊詭的是，當時溪澗邊聚攏了一大群尋寶的修士，卻隻有桃枝看見了這條碧青色蟒蛇，哪怕她已經把蛇撈到岸邊，眾人看著依舊虛空一片，還以為她中了霧瘴產生了幻覺。
桃枝對他們的嬉笑指戳視若不見，仔細盤點那條碧青色蟒蛇，不確定它究竟是活物還是法寶，猶豫著要不要收取的時候，蟒蛇已經一躍而起，繞著她的手腕纏了好幾圈，宛如絞絲手鐲一般，細細長長，一對赤色蛇目猶如寶石點綴在手鐲上。
桃枝的主人，那個豢養她做爐鼎的男修士也在溪澗邊，發現了“侍妾”的反常，想要出手搶奪這隻碧青蛇鐲的時候，反遭蛇鐲襲擊，被一丈長的蛇軀勒住脖頸，活活勒死了。
桃枝喜得心花怒放，對著屍體一頓猛踩，又摘下屍體上佩戴的納戒，連同本命仙劍和一套軟甲，都收了起來，也不打算再回修士的府邸，就此別過遠行，出門遊曆砥礪道行。
這番動靜惹來其它尋寶者的主意，能看見碧青蛇鐲的清一色道行高深，想要強奪的心思也如出一轍，卻無一例外地被蛇鐲暗算，死狀千奇百怪，他們身上的芥袋、仙劍和法寶全都落入桃枝手中。
一日之間，桃枝從兩手空空的侍妾，變成了戰力超群的仙子，衣衫也換上了戰利品，添了縹緲雍容氣息。
桃枝吃了多年的苦頭，知道財不露白的道理，擺脫紅眼修士們的糾纏之後，立刻沿著桃林一路疾行，要遠離這片是非之地，腕上佩戴的蛇鐲卻震顫不休，指引者她撿起一根嫩綠桃枝，末端盛開著兩三朵桃花，最大的用途是噴發桃花瘴，讓來犯之敵不知不覺陷入迷怔，三朵桃花還攻守兼備，既能飛出殺敵，又能膨大後讓她躲避其中。
桃枝的好運氣讓人眼紅，明明那麽多修士聚攏尋寶，大多空手而歸，她卻輕易得到了。
另覓安身之地的時候，桃枝本想去妖祖城，踩著的桃枝卻擅自在半空改變了方向，直奔雲瀾祖地的那座小鎮上。
桃枝因為奇遇，整個人都飄飄的，心裏也沒打定什麽主意，既然“桃枝”替她做出了選擇，她便也安然住下了，用芥袋中的銀錢買下一座精致的小宅子，如同尋常婦人一般入住，身上惹眼的華麗仙袍脫了下來，換上尋常青葛衣裙，配上桃枝發簪，乍一看跟左鄰右舍的婦人別無二致，日常做一些針線活，售賣了遮人耳目。
唯二的反常，是鄰家的一個光棍屠夫時不時登門獻殷勤，一頭灰撲撲的驢子總愛溜進來吃桃樹上的花果。
這桃樹，是在溪澗邊撿到的桃枝，入土成樹，果子累累垂垂。
桃枝攆了幾次，攆不走，還招來一個胡子邋遢的老頭，趴在牆頭跟他討果子吃。
桃枝瘟怒，詰問他為何不把自家的毛驢拴好？
“這驢子陪我走遍了千山萬水，終於安頓下來，我便把它放養了，誰知道它跟娘子你有緣，自己送上門來幫著幹活，你盡管使喚它，別客氣。”邋遢老頭一邊喝酒一邊寒暄，笑得十分無恥。
桃枝氣得臉色漲紅：“我不要驢子幫幹活，你牽走，再敢來我就把它送給前院的屠夫，宰了吃肉！”
“行啊，隻要那屠夫敢下刀子，下得去刀子，我老人家沒意見，已經放養出門的驢，就不算是我的驢，憑本事牽走吃肉。”
“……”
邋遢老頭大話說出，桃枝也不是善茬，真的上前來套驢，還大聲呼喊屠夫來幫手。
屠夫大喊著衝來小院，幫著美人一起逮驢，這驢卻滑得像泥鰍，攪得一整個鎮子雞飛狗跳，人群圍了裏外三層，就是抓不住。
桃枝摘下手上的蛇鐲，想要偷襲弄死驢子，蛇鐲卻蜷縮不動。
桃枝明白遇到了高人，悻悻罷手，想要離開小鎮，已經栽種到土裏的桃樹卻拔不出來了，她又舍不得棄了，咬牙繼續住下。
杜小草遠遠看著院中一樹繁花，納悶這福緣怎麽就落到這個叫“桃枝”的小婦人手上，邋遢老頭也說不出所以然，隻能暗中設局把人引來，再把人困住，慢慢觀察。
選婿會施施然拉開帷幕，杜小草沒有像雲瀾族老們猜測的那般勃然大怒，安然接受，對前來應選的一眾俊彥公子客氣有禮，包括血妖那邊過來的幾位，也禮數周到得很。
寒公子頗為詫異，似笑非笑地誇讚杜小草：“時隔千年，帝姬的心性淡定了不少，若是當年遇到這樣的糟心事，萬萬按捺不住。”
杜小草笑而不語，千年時光於妖生來說很短很短，於她來說卻涅槃兩世，做過萬人敬仰的仙君，也做過山村饑寒的村姑，從岐山古驛城到白帝城，從七十二洲到玄冥界，跋山涉水，上下求索，容顏和心境都變了。
一場鵝毛大雪撒落，祖地皚皚一片，唯有桃枝院中的那一株桃樹依舊怒放，跟對麵的一片臘梅園相映成趣，杜小草暫且住在梅園中，披著赤紅如霞的鬥篷，站在八角閣樓最高處，遠眺前方的雲瀾祖地，淡金色的晚霞籠罩下，殺機引而不發。
寒公子站在梅園另一側的酒樓上，雙腳跨坐在窗前，跟黑岬聊天，話題就是梅園中杜小草。
當場黑岬會來到雲瀾祖地，扯的幌子就是求娶雲瀾帝姬，之後還陪著人去了一趟東疆戰墟，再回來依舊要麵對這個話題。
黑岬對寒公子沒好氣，一開口就打擊他：“你沒戲，趕緊回去吧。”
“這話該我說給你，你們吼妖部早就落魄得上不得台麵，還好意思來追求雲瀾的帝姬？”
“你翻的是陳年老黃曆，如今的吼妖部今非昔比，什麽台麵都能坐得起，倒是你，一個盤剝狐族的老鴇子，得意什麽？”
寒公子麾下最來錢的生意，就是那座天狐城，城中的狐女大多是擄來、買來，被下了禁製迎來送往賺錢，本質與青樓無異，雖然日進鬥金，雖然能憑此招徠幫手和打探消息，依然被黑岬瞧不起。
但黑岬所在的吼妖部，幾乎跌落出了《百妖譜》，忽然複興，原因莫名，傳說是勾搭上了血妖，吼妖現任族長矢口否認，卻擋不住流言洶洶。
寒公子也沒有證據，想以此打擊黑岬必然被反詰，他不是死纏爛打的性子，幹脆鉗口，從芥袋中摸出一摞欠條，推到黑岬麵前：“你是吼妖部的少族長，幫著族中人結個賬吧。”
黑岬打眼一看，這些欠條清一色都是族中長老們手簽的，數額頗大，再看簽名，除了兩個風流名聲在外的長老，餘下七八位長老都是端謹古板的性子，怎麽會在天狐城舉債？
“假的！你偽造的！”黑岬大吼出聲，然後就看見寒公子拿出一匣子留影石，催動之後，彈出的影像栩栩如生，全都是那些欠條上長老們風流快活的場景。
黑岬不像是慕三混不吝，目睹這樣場景窘迫難堪，隻能唏噓人不可貌相，那些古板都是誆人的，眼前鐵證如山，他想要抵賴也難。
欠債還錢？誰欠的誰還，他這個“少族長”本就徒有虛名，不做替債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