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五十九章 赦免牌
彼之砒霜，我之蜜糖。
杜小草不喜歡“畫地為牢”，別人喜歡，黑岬拿到手後還突發奇想，問邋遢老頭這種符咒隻能封禁肉身嗎，能不能封禁魂魄，如果能的話，能否把一個虛弱到嚴嚴一些的遊魂，封禁在一具資質卓絕的身體裏一萬年？
他的異想天開，讓眾人全都驚呆。
邋遢老頭也懵了，皺眉沉思許久，點了點頭，“這符咒可以封禁魂魄，但這樣做太傷陰鷙，尤其是想用這個辦法奪舍天才俊彥的話，一旦失敗，沒有了魂魄的身體必然腐朽，那個無所依傍的遊魂——”
他猶豫著沒有繼續說，這畫地為牢符咒，是他的奇思異想，還沒真的派上過用場，他不曉得黑岬口中提及的這種遊魂，能否在“牢籠”中安然度過一萬年，還是在拘禁過程中漸漸湮滅。
杜小草的想法更離奇，問“畫地為牢”用來保存屍體？
“困在這個符陣中的生靈，五感全失，如同頑石枯木，吃喝拉撒都不用，那他能否感應到光陰流逝？進去的時候一萬歲，出來的時候是兩萬歲呢，還是一萬歲？”
邋遢老頭被盤詰地胡子亂抖，悔不該賣弄，反被抓住了把柄。
洛風理智思考，勸邋遢老頭好好琢磨一下，“前輩，如果被封禁的生靈、物件能躲過光陰腐蝕，這符咒的用處就太大了。”
邋遢老頭也明白其中商機，臉上大咧咧不以為意，心裏唏噓，打定主意私底下好好鑽研“畫地為牢”。
杜小草提建議：“前輩，一萬年太久，可以先畫幾張千年百年，甚至一年的符咒，做幾次實驗，就能暫時判定這符咒的功用。”
她伸出手，毫不臉紅的跟邋遢老頭討要：“我也在符籙之道上還算有天分，願意為前輩分憂，前輩多給我幾張‘畫地為牢’，我拆解一下，也許有驚喜。”
“給你符咒可以，拆解出了妙用，不能藏私，要跟我老人家分享。”
杜小草點頭，得了一摞“畫地為牢”。
一路前行，她細細與皓月詢問族中的事宜，皓月的臉色很是凝重，但也不知道更多的內情，六爻城戰事凶危之後，她便被族中派遣出來，守在界碑旁防止魑魅魍魎混入。
杜小草聽她提及界碑，心中古怪：“你們一直守在界碑旁邊？”
“是啊，隻是周圍的山巒太多，時不時要離開一陣子，巡查完了很快就會返回。”
杜小草笑了笑，沒再追問。
她剛回來的時候，在界碑附近遭到襲殺，隱匿在界碑中的山魈催動幾張威能無窮的劍符，差一點讓她隕落當場。
若是身邊沒有邋遢老頭護著，她鐵定已經死了。
但皓月雖然負責看守界碑，隻是近來兩年的事，如果那頭山魈在此之前就隱匿其中，她和夫君未必能發現。
杜小草心中這般開脫，又隱隱不安。
安慰自己的最大理由，是皓月沒有遮掩她看守界碑的事，坦蕩磊落。
杜小草偷偷看了一眼邋遢老頭，老頭自顧喝酒，她又看黑岬，黑岬嘴角掛著冷冷的笑，這笑讓杜小草心中一沉。
隻論洞徹人心，她遠遠不如黑岬。
前方這段路，看起來不太好走。
另一邊，皓月依舊在述說別後離情，說起幾位大長老為了雲瀾安慰勞心竭力，打從東疆戰事爆發，各樣東西的價錢都暴漲，雲瀾雖然根基深厚，也有些猝手不及。
杜小草不當家也知柴米貴，好在這一趟出門，很是得了些好東西，等回到祖地交給族中長輩安排，能支撐很長一段時間。
皓月又說起她那些來自七十二洲的好友，在她偷偷前往東疆戰墟，尤其是羅浮城坍塌的消息傳開之後，天天鬧著要去尋她，都被胖嬤嬤鎮壓。
“他們都有不低的道行，我母親擔心他們硬來，把他們都困在祖地的秘境裏，那個呂公子的口舌最鋒利，青麟公子最耐得住性子，秦公子不知為何，變得自閉，每天兩耳不聞窗外事，尤其是知道大胤仙朝覆滅以後，心情極不穩定，七十二洲雖然靈氣匱乏，他從前畢竟是一國之君，忽然成了亡國之君，臣民被屠戮，心中悲苦無處傾訴，帝姬你回去之後，好好安慰安慰他吧。”
皓月一句一句地說，杜小草一句一句的聽，全程沒有插言。
皓月似乎心有不安，試探著問她：“帝姬是不是怪我們，沒有派族人去六爻城接你回來？”
杜小草搖頭，“你們去接我也回不來，萬一路上出了點岔子，還要白白搭進去你們的性命，現在不是一切都好，你們無恙，祖地無恙，我也平安返回。”
“不生氣？”
“氣什麽？就真動氣，有用麽？”
皓月被噎，訕訕低頭。
任誰看眼前的“帝姬”，比之當年未曾離家遠遊時沉默了很多很多，周身的古靈精怪氣息，似乎都已經被“岐山古驛”、“七十二洲”、“東鳧山脈”、“焦溪村姑”這些沉悶字眼消磨殆盡，通身都是暮氣沉沉，還沉迷於男女歡愛無法自拔。
許多雲瀾族人一度很安心，這麽一位小帝姬，能否庇護族人安穩？
但皓月不這麽覺得，她跟在母親身後迎接從七十二洲返回的帝姬時，迎麵感受到的都是朝氣，蓬勃的朝氣。
在此之前，她一直想不通，老祖去往七十二洲，親眼見到了涅槃轉世後的孫女，為何不幫她覺醒前世記憶再帶回羽界，而是那麽放心的離開了她。
親眼見到“杜小草”之後，她明白了，老祖的確滅沒必要那麽做。
一行人晃晃悠悠走了七八日，終於抵達雲瀾祖地，壯麗巍峨的宮殿鱗次櫛比，擠滿了山巔和山腰，整齊寬敞的登山梯延綿無邊，直抵雲端。
洛風和黑岬都出身不凡，對眼前的盛景沒有太過震撼，慕三當場驚呆，萬萬沒想到平日裏低調如斯的杜小草，家中闊綽到如此地步。
他催促邋遢老頭把小夥計給放出來，讓他窮廝也開開眼，順便跟他一起咋舌驚歎，決不能隻是他一個被震撼到。
邋遢老頭不理會他，也沒有把小夥計從獸囊中放出來，大踏步沿著山道登頂，嘴上還問皓月：“六爻城陷落，沿途雄關大城望風披靡，都抵擋不住，邪妖大軍很快就會逼近雲瀾，你們沒做抵抗的準備？還有這些族人，看起來悠哉的很，不擔心？”
皓月搖頭：“血妖來了擋不住，我們直接撤走，就不走也沒什麽，族中有一塊赦免牌，血妖大軍來了也不怕。”
杜小草愣怔：“赦免牌？！雲瀾怎麽會有這種東西？”
皓月目光閃爍，語氣卻鎮定得很：“是老祖派人送回來的。”
杜小草不信：“確定是祖父送回來的？萬一是別人設局——”
“帝姬說笑了，赦免牌在今日的羽界價值連城，誰舍得平白送出來？有了這麵牌，闔族都能保平安。”
杜小草心情鬱結，赦免牌“保平安”，這份平安背後的代價是什麽？
前方修士浴血奮戰，後方赦免牌高懸，這讓那些戰鬥到最後一刻，流淌盡最後一滴血的先行者怎麽想？
邋遢老頭隻管喝酒，對皓月的話當沒聽見，黑岬、洛風和慕三也沉默不言，這是雲瀾一族的私事，他們上門是客，沒立場指手畫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