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四十九章 城頭變幻骷髏旗
洛風一向穩重,坐在篝火旁默默想心思。
邋遢老頭默默修補水晶罩,希望能把這件難得的異寶恢複如初。
黑岬在幫著慕三療傷,低聲安撫他:“事已至此,憂慮氣惱都無用,好好想一想接下來怎麽辦,那些人製伏了木祖,搶走了魔劍,為了消除後患,肯定不會讓你逍遙自在的活著,你要隨時小心,萬一你也死了,你和木祖的仇恨就徹底湮滅,再也沒機會翻身報仇。”
慕三恨得咬牙切齒,發誓他隻要還有一口氣,就會跟對方死磕到底,把他們用在自己和老祖身上的惡毒把戲,一刀一刀的全都還回去!
杜小草從未見過這般凶惡的慕三,安慰他想開一些:“事情也許沒有竹上前輩說得那麽糟糕,想想俞襄吧,她也被淬煉過一回,所有人都以為她變成了血傀儡,結果她還藏著保命的底牌,木祖憑一己之力與坎山宗周旋了這麽久,沒那麽容易死了的,也許隻是蟄伏——”
邋遢老頭潑冷水:“好叫你這小丫頭知曉,木祖確然變成了傀儡,神誌全失,整個過程就在一瞬間,否則我怎麽會不救他?來不及啊!”
“就算變成了傀儡,也未必沒有轉圜的餘地!”杜小草心中憋悶,胡攪蠻纏一定要占口舌上風。
邋遢老頭卻點點頭附和:“沒錯,確實有傀儡又變回了活物,一如生前,但我老頭子活了這麽長久的歲月,也就遇到過兩回,希望木祖能成為第三個。”
慕三聽了他這話,頓時有了活氣,硬掙著爬到邋遢老頭身邊,央求他說一說遇到的“兩回”。
邋遢老頭沒搭理他,自顧對著葫蘆喝悶酒,汩汩灌了不知道多少,頭一歪酣睡起來。
慕三碰了個釘子,悻悻地隔空虛踹了他兩腳泄憤。
山洞之中,一夜無眠,睡不著,也不敢睡。
終於煎熬到天蒙蒙亮,吃了些幹糧,四下環顧山林,巡查有沒有隱匿著殺機和危機。
邋遢老頭奚落他們:“別看了,就你們那眼神,閻王爺把驅鬼鎖扣在你們脖頸上了,你們也未必知道要上黃泉路了,蒙在鼓裏挺好的,稀裏糊塗就再投胎……”
不討喜的言語,惹得一眾年輕小輩翻白眼。
更讓他們驚爆眼球的事接踵而來,這邋遢老頭胡子邋遢駝背弓腰的老家夥,從袖子裏摸出一張皺巴巴的符咒胡亂往臉上一貼,抖動骨節哢嚓哢嚓一頓亂響,身形陡然變得挺拔,褶皺的五官也奇跡般的舒展開,變成一個少年郎的模樣!
杜小草瞠目結舌。
邋遢老頭不但變換了容貌身段,連氣質舉止也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掃從前的邋遢暮氣和滄桑氣息,英姿勃勃神采飛揚,容顏俊美眼神清澈,把身邊的洛風都給比下去了。
慕三看得嘖嘖羨慕,纏著邋遢老頭討要易容用的符咒,一張兩張不夠用,十張八張起步,最好把繪製符咒的法子一並教了。
“竹上前輩,你這招神通太有用了,能返老還童,能隨時隨地改換容貌,前腳闖了大禍,後腳就換一張臉,大搖大擺走到仇人麵前,他也認不得,哈哈!”
邋遢老頭斜睨他一眼:“慕公子慎言,我年紀輕輕當不得‘前輩’二字,以後要叫我竹公子,住在竹林下的公子。”
他說得一本正經,眾人忍笑應承。
慕三一本心思誆騙幾張易容符咒,“竹上……竹下公子,我現在被一大堆惡人盯上了,魔劍也被搶走了,毫無自保之力,你能不能發發善心,幫我也改換一下容貌?暫時讓仇人認不出來,我也能緩一緩。”
“竹下公子”想了想,點頭答應,沒有從袖中取現成的符咒,坐在路邊當場繪製了一張,符筆如飛,筆觸飛快,慕三雖然睜大了眼睛死死盯著看,半分頭緒都沒看出來,正悻悻鬱悶,繪好的符咒已經貼到他臉上,身體也被邋遢老頭死死按著,一下一下地用力猛拍,疼得他慘叫呼號。
邋遢公子置若罔聞,把他當成一塊麵團恣意揉搓,搓成一個全然陌生的年輕男子,看起來比慕三本人要年長幾歲,細眉細眼,身形瘦削,麵色柔和,一望而知是個謙謙君子。
杜小草覺得很眼熟,似乎是六爻城某個頗有聲望的俊彥,出身某個隱世小妖部,平日裏獨來獨往,不上城頭的時候,就蟄在他租賃的小院中修煉,精通符陣,宋稚當上城主之後時常跟他請教。
邋遢“公子”告誡慕三:“你這張臉的真正主人已經死了,你冒充他,一時半會不會被揭穿,就說六爻城淪陷時跟隨我們一起逃出來的,無處可去,暫時來雲瀾祖地落腳。”
魔劍被搶,對慕三來說禍福皆有,“禍”是沒了傍身的本錢,“福”是沒了牽絆,若是魔劍依然在他手中,他就算改換了容貌,坎山宗那邊依然可以循著魔劍獨有的氣息鎖定他。
唯一需要主意的,就是盡量噤口,多說多錯,“竹下公子”特意挑選一個頗有聲名卻寡言少語的俊彥讓他冒充,就是為了讓他做一個安安靜靜的美男子。
“小子,禍從口出,不想露出馬腳就把嘴巴閉緊了,當自己是個半啞,話不多說,事不多管,否則坎山宗追過來別指望我幫你,他們也不會在我眼皮子底下殺你,總有你落單的時候。”
……
接下來兩天,一行人都是靠雙腳步行,山巒波濤起伏,古木參天,各式靈獸仙禽數量繁多,野果也很多,唯獨缺少行人。
邋遢老頭問杜小草:“此地一直都是如此?”
杜小草點點頭,雲瀾一族戰力強大,生育能力不強大,族人的數量有限,覺醒了血脈神通的就更少,東疆戰事焦灼,雲瀾距離那裏又不遠,沒有要緊的事,族人肯定都是呆在巢宮,不會到處亂走。
邋遢老頭不以為然:“族人不愛出來,巡哨呢?這一路走過來,有誰搭理你這個帝姬嗎?界碑破碎這麽大的動靜,雲瀾族中那些老家夥毫無察覺?”
杜小草被問得麵色發白。
她離家千年,返回後隻在族中呆了半年,就接到征召遠赴東疆戰墟,那半年時間隻在宮苑裏盤旋,沒怎麽出過門,對祖地周圍的一切還停留在千年前,現在被邋遢老頭點醒,心情一沉,腳步不知不覺加快幾分。
黑岬勸她放寬心:“若真出了事,你現在急著趕回去也無益,謹慎起見要查看清楚了再前行,免得入了別人彀中,被他們甕中捉鱉。”
杜小草被他“甕”、“憋”的比喻噎得麵色難看,想要懟他幾句的時候,他的目光已經落到邋遢老頭身上——
“前輩,在看什麽呢?”
邋遢老頭一邊走路,一邊低頭看著掌心,像極了頑童偷看閑書的時候,鬼鬼祟祟的。
眾人探頭去看的時候,發現這為老不尊的家夥居然偷偷在掌心凝聚了一麵水光鏡,映照六爻城那邊的戰況。
他們以為已經坍塌淪陷的六爻城,依舊完好無損的屹立在崖壁下,身形高大如山嶽的老樵夫還在揮舞開山斧捶打城牆,砰砰之聲清晰可聞。
這就很離奇了,當時杜小草親眼目睹,開山斧對城牆的破壞力十足,每砸一次,符陣就潰散一圈,幾天時間過去了,還沒有完全破碎?
黑岬最先回過神:“幻象!這是幻象,前輩,你又戲弄我們!”
“又亂喊前輩,記得叫我‘竹下公子’,不是我戲弄你們,是有人在那裏設了幻陣,所有使用水光鏡、千裏眼、掌觀星河這種神通窺視戰場的人,都會被這幻陣阻隔,誤以為六爻城還沒有淪陷,你仔細看看這老樵夫,他在這幻境中擊打城牆的力度小了很多,跟我們親眼見到的不一樣。”
邋遢老頭邊說邊抖了抖掌心,幻境破碎,露出真實的場景——哪裏還有六爻城,隻剩下一堆廢墟,崖壁下的河道洶湧,流淌的不是清澈的溪水,而是殷紅的血水,溪澗兩岸堆滿了累累屍骸,層層覆蓋,數量多得讓人心悸。
屍山之上,隱約籠罩著一個巨大的骷髏符文,不斷銷蝕著殘餘的血肉,猜測是在淬煉什麽邪門仙器。
視線越過城頭,進入內城,靠近城主府方位,偌大一片開闊空間平地崛起,與周邊的街巷斷裂開來,猶如一個小島般虛懸在半空,通體籠罩著一個個赤紅色的符文小篆,閃爍遊走中變幻不定,稍微看得久了,人就眩暈。
杜小草猜測,這是在淬煉小洞天,六爻城這樣雄踞數十數百萬年的宏闊城池,平白轟塌了太浪費,淬煉之後可以當成戰利品帶走。
羅浮、萬葉的命運,終於落到了六爻頭上。
杜小草睜大眼睛,四處查看宋稚、滅旭這些熟悉麵孔,沒有找到。
她詰問邋遢老頭:“竹下公子,咱們逃離城頭的時候,滅旭就在不遠處,你怎麽不順手帶上他?”
“小帝姬這麽信任滅旭?人心隔肚皮的俗話忘了麽?萬一他包藏禍心呢?”
“這麽說話,黑岬、洛風、慕三他們幾分,也可能包藏禍心啊?”
“帝姬這是提醒我趕緊痛下殺手,以防萬一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