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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二十六章 該換口味就得換口味

  蜃樓之中寂然無聲,一群年輕小輩環站在石桌四周,心緒起伏地看著酣睡的邋遢老頭,從權衡上來說,他的話都是對的,隻是讓他們接受卻很難。


  世間最不缺的是醃臢算計,最難的是心服口服,想要一個誠心的認錯,多半是不可能的,作惡的歹意橫生,吃虧的憤懣不平,人前端雅高蹈,人後如深淵海底的毒草,招招搖搖,伺機而動。


  杜小草想著被迫變鳥的祖父,才剛破鏡成為妖祖,就被這般折辱,心境上會不會出現紕漏?縱然道心堅韌,也是晦氣得很。


  邋遢老頭不肯告知那跋扈高人的名字,就知道了也無可奈何,那人多半會覺得,雲瀾妖祖能給他當寵物是天大的福運,心中怨懟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縱然他真的過了頭,雲瀾這邊也該一笑置之,否則就是不識大體。


  哪怕是隔壁的菡仙子心中,看待蜃樓這些舊友,也是十分不忿,覺得他們得理不饒人,抓住一點把柄就咄咄逼人,天下誰人沒有做錯過事情,小題大做揪住別人的痛叫不依不饒,十分可恨!

  曾經的友情蕩然無存。


  洛風對此無感,主張快刀斬亂麻,兩劍劈了菡仙子師徒倆,“死都死了,什麽算計都沒了,有竹上前輩在這裏,什麽麻煩事都沒有。”


  黑岬搖頭:“竹上前輩在這裏的時候確實沒事,但前輩不會永遠呆在我們身邊,那對師徒又十分沒有底線,看看他怎麽對待慕三就知道了,現在慕三又被放了回來……我覺得他們一直躲在暗處窺視我們的一舉一動,時機合適了就會收割。”


  邋遢老頭笑得十分欠扁,讓洛風立刻出劍,劈了慕三,再劈了俞襄師徒倆,“隻要你能安然無恙的回來,其它的都交給我善後,如何?”


  洛風悻悻。


  憑他的道行,劈了菡仙子沒問題,俞襄和融合了魔劍的慕三,他都劈不了,被反劈的可能更大。


  邋遢老頭扳回一局,臉上和心裏都不歡快,局麵越來越繁雜,想要一一捋順太難了,是非對錯不是判斷題,也不是選擇題,是生死一線的撞大運,連他都無法保證能擺脫算計。


  有些事情太玄奇,牽扯到諸多匪夷所思的內幕,他不想說給滿院子的後輩聽,該天真無邪的時候,就不必懂太多,平白亂了道心。


  杜小草拿出珍藏的槐釀,灌得邋遢老頭醉眼迷離,趁機套話:“前輩,菡仙子師徒倆遁回六爻城,到底想幹嘛?”


  “不知道,誰都不知道,讓他們回來的家夥們不知道,他們自己也不知道,我們這些看客更不知道。”


  未知才最可怕,意味一切都不再掌控,隨時可能失控。


  事情擱置,大家都有些心不在焉,唯有慕三,每天沉溺與淬煉魔劍,與魔劍之間越來越融洽,也不曉得是好事還是禍事。


  眾人都沒有問他獻祭了自己之後,與木祖和魔劍之間,到底是什麽樣的共生關係,在他們與坎山宗的廝殺結束之前,這個問題也沒甚意義。


  木祖任由他這個隔了不知道多少袋的子孫後嗣擺弄魔劍,不幹涉也不提點,反而熱衷與邋遢老頭喝酒弈棋,老頭問他:“就那麽點事,還過去了那麽多年,不能放下?”


  木祖搖頭:“不敢放下。”


  他們說話的時候,本來穩穩倚靠在欄杆上的魔劍,滴溜溜原地急速旋轉,周身顏色也愈發殷紅,像極了一個人氣得臉紅脖子粗的模樣。


  這把魔劍之中,內蘊了不知道多少憤懣不甘的亡魂,他們都是“自願獻祭”的,但這獻祭又是有條件的,木祖身為這柄魔劍的主人,猶如一支大軍的統帥,三軍可奪帥,主帥不能隨心所欲。


  更何況,誅滅坎山宗,也是木祖最大的心願,他修煉邪功,鑄造魔劍,所圖為何?就是報仇啊,隻要能大仇得報,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在報仇這件事上,他與魔劍中所有自願獻祭的魂魄保持一致,所以從來沒有遭遇過反噬。


  石桌旁邊,木祖重新擺開棋盤,招呼邋遢老頭再來一局,頗有得意的告訴老頭:


  “前輩有所不知,當年坎山宗奴役的修士成千上萬,冤死苦死者不知凡幾,可惜他們逆來順受,沒有勇氣反抗坎山宗這樣的龐然大物,甚至連怨恨都不敢有,他們以為這樣就能活下去,就能活得好,結果呢,他們都死得淒慘無比,都早早死掉,唯有我一直活到現在,還有報仇的機會,任何生靈,無論身處何地,都不該自輕自賤,那樣隻會讓殘害自己的人更囂張,所有的道理,都不是用嘴皮子講通透的,需要用拳頭……前輩以為如何?”


  邋遢老頭哈哈大笑。


  “坎山宗汙蔑我是魔頭,其實他們才是禍亂一方的魔頭,惹到了我這種不肯下跪屈服的,就潑汙水,千方百計想要弄死我,這次重見天日,我發誓一定要鏟平坎山宗,為此不惜代價。”


  邋遢老頭的笑容漸漸收斂,他聽懂了“不惜代價”的潛台詞,“為了能鏟平坎山宗,你願意真的做一個魔頭?”


  “世上有坎山宗,就該有魔頭,前輩道行高深,偶有閑暇也該襄助弱者,而不是幫著強者打壓弱者,更不要扯著‘為你好’的幌子打壓弱者,這樣講道理,隻會弱者也開始不講道理,最後還是要用拳頭,隻剩下拳頭。”


  邋遢老頭被噎得臉色難看:“你與坎山宗之間……太久遠也太複雜,掰扯不清楚的,執意要尋根究底,隻會兩敗俱傷。”


  “那就兩敗俱傷好了,誰先挺不住,誰就去死,就像拔河一樣,一方先鬆了手,另一方就贏了。”木祖語氣冷淡,瞥了邋遢老頭一眼,“前輩說我與坎山宗之間的仇恨錯綜複雜,難分對錯,但在我看來,再複雜的仇隙,都有因果先後,有輕重大小,是坎山宗盤剝勒逼在前,才有我們後來的反抗,不提這一條,都是顛倒是非。”


  慕三嘖嘖附和:“老祖說得對,事情非常簡單,複雜的是人心,心偏了,對錯也就模糊了。”


  邋遢老頭被擠兌得麵色發苦,手指捏的的棋子都不知道往哪兒放了,剛好杜小草端了一盤新做的點心過來,他立刻拈起一塊花糕,誇張地咀嚼:“真香!好吃!剛出籠的新鮮點心,味道就是比陳年的好,該換口味就得換口味嘛。”


  慕三舉起手中的魔劍:“前輩有口福吃到新鮮點心,我和木祖也有口福能吃到,可惜這把魔劍中的獻祭的所有魂魄,還有昔年所有出身小洞天的俊彥們,再也沒有機會‘換換口味’,逝者已矣,但我們還活著,承諾過他們的事情,就要做到,言而有信,才能立足天地。”


  場麵尷尬。


  洛風和黑岬沒說話,卻也沒碰剛出屜的糕點,反而從芥袋中拿出硬邦邦的糕點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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