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零一章 一支梅花惹風花

  宋稚原本對崔明月的話信以為真，以為她真的與雲瀾帝姬關係莫逆，可以讓憑此拉近雙方的關係，撇開邪妖單獨做交易。


  杜小草的話，讓宋稚的美好念想落了空，交易談不成，還得提防崔明月使喚。


  這崔仙子，果然是雲瀾帝姬口中“卑鄙無恥”的女子？


  宋稚覺得不像，架不住杜小草言之鑿鑿，而且揭出域外商隊諸多隱秘，不像是憑空捏造。


  茲事體大，他也不敢冒險，轉身去找他帶來的家族供奉商議。


  杜小草重回垛牆打坐，感覺周圍冷颼颼的，六爻城最常見的風和日麗消失不見，夜裏還飄起了鵝毛大雪，據城中的老人說，六爻城至少五百年沒有下過雪，像眼前這麽大的雪，五萬年來屈指可數，每一次降雪，都意味著災禍。


  杜小草心中不安，直覺這反常的天象與雲端老叟有關，他是縛地靈，與一整座六爻城氣脈相連，這暴雪多半跟他有關。


  果然，隔天一早，洛風就帶來了噩耗，說雲端老叟不知道怎麽回事，忽然冰凍住了，像個冰雕一樣漂浮半空，怎麽呼喚都沒回應。


  “新來的城主也傻眼了，懷疑是邪妖搗鬼。”


  “也可能是崔明月那夥人，這隻跨域商隊神秘兮兮，不像是正經做生意的。”


  杜小草毫不掩飾自己對崔明月的惡念，黑岬反而笑了起來：“我倒是覺得，是崔明月要遭殃了。”


  “為何這麽說？”


  “猜測，真相如何，最多三天就能知曉。”


  “……”


  杜小草狐疑納悶，百般追問，黑岬笑而不語，無論怎麽被盤詰都裝傻，直到城頭傳來歡呼，說城下的溪澗，溪澗旁邊的跨域商隊，連同邪妖的數千前鋒大軍，悉數被凍成了冰淩！


  縛地靈果然是縛地靈，依仗地利之便，一出手就讓對手吃了教訓。


  城主宋稚憋屈了幾日，也發了狠，指揮眾人躍出城頭，把所有仙舟全部拖拽入城，財貨送入庫房，修士押入地牢看管。


  被凍成冰冷的幾千邪妖，僵在原地無法動彈，被城頭俊彥們催動各種法器暴擊，屍骨碎了一地。


  黑岬隱在人群中，對宋稚的殺伐決斷頗為讚許，“是個有決斷的，不沽名釣譽，不瞻前顧後，不畏首畏尾。”


  殺邪妖倒也罷了，殺跨域商隊，一則被人詬病，二則會與各大勢力結怨，飛大魄力不能夠痛下殺手。


  洛風對宋稚的跟腳頗為了解，沒了神秘感加持，隻覺得他莽撞，“他自己一時痛快了，身後的家族要出麵給他收拾爛攤子，高門俊彥借勢做事，這麽任由自己的性子，半點不掂量局勢，也不顧念家中的難處，事不成就怨懟長輩，事成了就覺得是自己本事大——”


  杜小草極少聽到洛風說這種酸話，猜測他與宋稚之間有過節，還是不小的過節。


  黑岬悄悄提醒她：“梅雨，小宋城主偷偷去看梅雨，嘀嘀咕咕纏纏綿綿，說了好些臉紅耳熱的俏皮話……”


  他點到即止，杜小草秒懂，這是吃醋了，她問黑岬：“梅雨喜歡小宋城主？”


  “暫時看不出來，但她對小宋城主非常熱絡，跟平時冷冰冰的模樣大不一樣，小宋城主走的時候，她還送了人家一支梅花，當時洛風就在窗戶後邊盯著，眼睛都紅了，要不是我按著，當場就要殺出去找小宋城主的麻煩。”


  兩人嘀咕耳語，洛風餘怒未消，團起一個個雪球砸到城下，砸得溪瀑冰麵開裂，老漁翁、采蓮女和浣紗女也被殃及，疼得齜牙咧嘴。


  黑岬見他越鬧越激烈，好笑地上前勸慰：“別擔心，梅雨是你的梅雨，旁人沒機會染指。”


  “你知道什麽？這個宋稚嘴上抹了蜜一樣，慣會做小伏低，從前不知道梅雨的女子，就哄得梅雨團團轉，現在動了色心，更不要臉了！”


  “那你要如何？殺了他？”


  “能殺我就殺了，還會磨蹭到現在？”洛風氣得暴走，顛三倒四地把宋稚的靠山羅列出來，“這個混蛋最會裝乖，占盡便宜還要別人感激他，我可不會上他的當！”


  “小宋城主氣度沉穩，不像是那種浮華紈絝，你就沒想到，他這樣的出身，為何肯來接手六爻城？他家裏人居然也放心讓他過來？”


  洛風一怔，想說是刷聲望，但又覺得不像，起碼不完全是這樣。


  黑岬朝東方拂曉處指了指，“羅浮城和萬葉城，怎麽消失的你該知道吧？我和帝姬在萬葉城的遭遇，你也聽說了吧？”


  洛風聞言，鳳眼眯了起來，怒氣消退之後，理智重返，他秒懂黑岬的暗示，是懷疑宋稚忽然前來六爻城，並非真心抵擋邪妖，而是想暗中淬煉六爻城，在邪妖破城之際收入囊中。


  如此，也就能解釋雲端老叟忽然冰封這件事。


  雲端老叟是六爻城的縛地靈，想要淬煉六爻城，繞不開他，想辦法控製住了他，收取六爻城的事就好辦多了。


  黑岬又道：“你剛出現在六爻城的時候，我懷疑過你是來收取六爻城的，後來看你傻乎乎的，也不懂得怎麽淬煉小洞天，有心也無力，但宋稚不同，他對空間規則十分通透，又帶了那麽多的供奉，嘴上說要與六爻城同在，但我們都知道這種大妖部子弟的齷齪，一個個都把妖部看得與羽界重要，宋稚口中的‘與城同在’，完全可以換一個方式理解，他把城池淬煉成小洞天收走了，可不就與城同在了？”


  羽界已經亂成一團，大妖部想著怎麽全身而退，小妖部想著怎麽自保，各家都有小算盤，宋氏趁亂奪城，事後蟄伏，旁人也奈何不得。


  黑岬懷疑，宋稚，或者說宋稚帶來的供奉和扈從，已經在針對雲端老叟這個縛地靈布局，“這些老東西熱血全無，唯利是圖，得到主家的默許和縱容，哪怕宋稚不同意，他們也敢擅自行動，等到事情辦得差不多了，宋稚想阻止也遲了，隻能被裹挾著參與這件事。”


  “卑鄙！”


  洛風氣得咬牙切齒，杜小草也聽得懵了，黑岬卻淡定得很，說他再三查問，城主府的地牢中，沒有關押崔明月，“要麽是在商隊被冰封前一刻遁走了，要麽就是跟宋氏達成了某些條件，被藏了起來，無論是哪一種，對帝姬都很不利，尤其是後一種，崔明月隱匿在城中，隨時可能襲殺帝姬。”


  杜小草：……？

  正各懷心思，宋稚帶著扈從路過，上前跟他們寒暄，言語間一再提及梅花精魅。


  “小梅喜歡熱鬧，總讓她孤零零呆在蜃樓不好，可以帶她來城頭散散心，我會護她安全——”


  洛風大怒：“她叫梅雨，不叫小梅，別亂喊，另外你跟她很熟嘛，你跟別人家的侍婢這麽熟好意思嘛？梅雨用得著你來保護安全，你當我是死的？！你都是當城主的人了，還那麽不識趣，永遠分不清客套話和真心話，沒臉沒皮的樣子很討厭，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不要靠近梅雨！”


  宋稚被他劈頭一頓奚落，臉色也暗了下來，語氣不愉：“原來在你心中，梅雨就是個侍婢？她想要說笑，想要熱鬧，想要跟什麽人聊天交往，都要掙得你這個主人的允許？若她不如你的意，你還要怎麽樣，像那些浮浪紈絝一般拿鞭子罰她嗎？！你敢動她一下，我就殺了你，說到做到，你家中長輩再厲害，能護你一時，護不了你一世——”


  “錚”一聲，仙劍出鞘，洛風劍指宋稚的鼻尖：“聽說你道行暴漲，所以囂張成了這樣？覺得殺我如殺雞一樣？今日大雪封門，閑來無事，正好較量一下，生死較，誰死是誰本事不濟，不關任何人的事！”


  宋稚看著森然杵在眼前的劍尖，冷笑一聲：“如此甚好。”


  三言兩語陷入死局，圍觀的俊彥也好，宋氏扈從也好，全都傻眼了，不知道該怎麽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