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八十七章 添了一個仇人
接連好些天,六爻城的俊彥們蔫蔫的,畫舫的生意一落千丈,酒樓和茶樓的生意前所未有的火爆,三五成群的年輕人,聚攏在一起吐黑泥,倒苦水,真情實感地讓人歎息。
那些被抓住的邪妖,有一些經不住嚴刑拷打,說出了他們的心裏話,參戰的目的壓根不是為了“重返家園”,他們都是在空間廢墟長大的,打從一落地,就把廢墟當做自己的家,對羽界……幽冥界隻有一個虛幻的印象,心心念念的隻是此地的繁華和富庶,地大物博,靈氣充沛,衝進來搜刮哄搶一番,從此就闊綽了。
據他們的供詞,襲殺妖祖城的劍河是援兵,襲殺各大妖部的,清一色血妖,除了極個別踢了鐵板的,大部分都是滿載而歸。
對他們來說,死了多少同袍不重要,重要的是劃算不劃算,隻要收獲大過折損,就是贏的。
蠻橫無恥的言語,讓六爻城的俊彥們極為憤懣,大吼著讓俞襄把俘虜都剁了泄憤。
俞襄從善如流。
城頭下方的溪瀑旁,老漁翁、浣紗女和采蓮女,成了眾人最想斬殺卻又殺不了的眼中釘。
尤其是老漁翁,氣人的很,時不時就要畫出一麵水光鏡,讓城頭的俊彥們圍觀妖祖城的混亂。
眾人待要不看,又壓不住好奇心,看完之後,除了泄氣就是鬱悶。
今晚依舊如此。
偌大一麵水光鏡,仿佛是誰把天上的明月扯了下來,扔在溪瀑旁,明亮深邃,鏡中的街巷、百姓、宮殿和山巒,栩栩逼真,如在眼前。
眾人目不轉睛地看,這麽多的俊彥,大部分都沒有見過真正的妖祖城,能在京中看幾眼也是稀罕的。
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今晚的妖祖城有戰事,一時間不曉得來犯的是誰,隻看到四位妖祖從容有度,指揮一眾大妖迎敵。
大妖們的出劍,配合的天衣無縫,十分講究陣型,往日的桀驁和齟齬消失不見,個個甘當墊腳石,不求出風頭,隻求陣法殺敵效果最好。
邋遢老頭驚咦一聲:“轉了性了?還是有高人壓著?”
剛一說完,水光鏡中的妖祖吹響竹哨,麾下大妖的仙劍齊刷刷後撤三百丈,把隱匿在虛空的一處埋伏殺得片甲不留。
令行禁止,屢屢建功。
洛風都驚奇了:“難道是吞劍葫的主人在壓陣?”
杜小草和黑岬也是這麽想的,沒有證據,先看看鏡中賞心悅目的殺敵劍陣,真相遲早會浮現。
老漁翁耗費靈力繪製水光鏡,目的是為了消磨城頭俊彥們的心氣和鬥誌,不是讓他們開心,在妖祖城第三次擺出劍陣,誅滅了數千來犯之敵以後,怒哼一聲,收起了神通。
城頭俊彥們正看得眉飛色舞,忽然被打斷,罵罵咧咧聲驟起:
“老不死的東西!這就紮了你的心窩了?早著呢!”
“終日裏釣魚,終有一日淪為刀俎下的魚肉,老東西你等著報應吧!”
“血妖和羽界的事,管你們屁事,一個個像見了汙血的蒼蠅撲上來,煽風點火撈好處,不怕撐死了?!”
“缺德玩意兒!”
“……”
七嘴八舌的唾罵,罵得老漁翁臉色難看,待要出手教訓,又忌憚邋遢老頭,最終隻能眼觀鼻鼻觀心裝聾。
邋遢老頭笑得見牙不見眼,隨手幫忙又畫了一麵水光鏡,讓眾人可以圍觀妖祖城的戰事。
就這麽一頓罵戰的功夫,來犯之敵就被滅殺了七七八八,順風仗最好大,所有人都同仇敵愾,賣力殺敵,磨洋工的一個都沒有。
妖祖城的百姓也大了膽子,站在各處屋脊上圍觀歡呼。
從他們的閑言啐語中,眾人才明白,妖祖城上空被撕開的空間裂隙已經彌合,血妖也好,血妖背後的神秘勢力也好,一時半刻再沒辦法從那裏闖入。
今晚這些被誅殺的殘兵敗將,就是沒來得及撤走的那些,他們死了之後,妖祖城前所未有的安全。
六爻城頭歡聲雷動。
老漁網氣哼哼:“無知小輩!得意地太早了,妖祖城固若金湯,六爻城又得被圍困,憑你們這麽點人手,遲早被磨成骨渣!”
“呸!老狗!我們變成骨渣之前,你先變成死狗!”
“為老不尊,為虎作倀,明明道行不低,不找一座仙山潛修,偏要四下裏流竄討人嫌!”
“……”
邋遢老頭聽得心花怒放,指點城頭一眾小輩:“看見那老東西手裏的垂天竿、地上的小魚簍沒有,品秩都在仙器之上,萬萬年不出的寶貝,這老東西不知道打哪兒搜刮來的,還有那倆丫頭的烏篷船、血蓮蓬,我老人家都沒看透跟腳,就知道那竹篙,很像上古傳說中的打龍篙,連真龍都打得!”
一番話說得眾人滿眼炙熱,恨不得撲上去哄搶。
雲端老叟還推波助瀾,說那浣紗女浣的不是尋常的紗,是從雲朵和朝霞中淬煉出來的紗,無價之寶。
這話一出,邋遢老頭都不淡定了,他對這些東西很感興趣,自己還有一架能從血月中繅絲的紡車,立刻不顧身份,要跟浣紗女做買賣。
浣紗女受了驚嚇,躲入烏篷船中不出來。
眾人又盯著采蓮女手中的血色蓮蓬,猜測是一件鬼兵,需要用萬千殘魂淬煉,用途也很邪門。
邋遢老頭趁老漁翁分心,使了個法術,抹掉了血蓮蓬上的障眼法,讓眾人看清楚蓮蓬上一粒粒蓮子,其實就是眼珠子,赤紅靈動,十分詭譎,膽子小一些的仙子驚呼出聲,再看采蓮女的眼神嫌惡無比。
其它那些俊彥,因為采蓮女姿容絕佳而泛起的憐香惜玉之心蕩然無存,這般吃人的紅粉骷髏,越好看越凶險。
邋遢老頭唯恐天下不亂,給這些俊彥和仙子支招:“你們沒本事轟走他們,還沒本事烘幹這條溪瀑?”
一語驚醒夢中人。
城頭的俊彥們各出手段,溪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降低水麵,老漁翁看在眼裏,沒有阻止。
六爻城中,以杜小草、黑岬、許攸為首,臨時拚湊出兩座小山頭,或許還不止,還要算上中立的洛風和那些“遊曆”過來的年輕小輩。
所有人中,俊逸大師兄的道行最高,起碼明麵上最高。
互相自我介紹之後,圍著篝火團座,說說笑笑拉近距離,許攸率先敞開心扉:“我不說大家也能猜到,差那麽一點點,我也要步姬嶽的後塵,但關鍵時刻,我家中長輩幡然醒悟,沒有倒向血妖,否則怕是沒有機會坐在一起喝酒。”
洛風頷首:“你家中長輩很聰明,投靠血妖沒有好結果,你看俞襄城主,察覺到上當之後馬上折返——”
“誰能比得上俞襄妖祖的心機,她能走到今日,一大半靠心機,有人不屑,但我很服氣。”
許攸猛灌了一口烈酒,歎息姬嶽太笨,“就這麽被血妖裹挾而去,是死是活難料,他太相信他的妖祖父親,以為他是父親唯一的子嗣,我一度也這麽認為,但我家中長輩傳訊過來,說丹溪老祖又有了兒子,那道侶頗有勢力,丹溪老祖要安撫妻族,姬嶽便成了棄子,現在血妖露出頹勢,丹溪老祖不會再倒過去,姬嶽就成了‘自甘墮落’,生死有命了,也許現在已經被血妖殺了。”
杜小草鄙夷:“什麽丹溪老祖,就是個卑鄙無恥的敗類,親生兒子說棄就棄,他能棄了姬嶽這個長子,來日也能棄了現在的幼子,還有他那道侶,犯什麽賤,上趕著嫁給這種敗類!”
“各有所圖吧,好歹是個妖祖,妖祖在羽界是珍寶,落到哪個大妖部,哪個大妖部的實力就暴漲,至於以後會這樣,天知道,丹溪老祖的這個小兒子,命比姬嶽好,起碼有個全心全意的母親,還有一堆舅舅庇護,不是丹溪老祖想扔出去當棄子就能棄了的。”
許攸說得慨歎,他在六爻城這段時間,與姬嶽的關係時好時壞,一起廝混的久了,也有了三分感情,不希望他就這麽涼了。
“豪傑每從低處起,如果姬嶽能熬過這一回,平安從血妖手中逃回,另有一場際遇也說不定,那就苦了丹溪老祖,平白沒了一個兒子,添了一個仇人。”
俊逸大師兄叫麟止,來自丹霞界,對許攸說的這種可能十分讚同,還把丹霞界一樁差不多的公案說出來佐證,“當時那位老祖昏了頭,寵妾滅妻不算,還要滅了前妻生的雙生子,動手的時候出了紕漏,隻殺掉了弟弟,讓哥哥逃掉了,他擔心有後患,一路急追,把人追下崖壁,跌落深淵,所有人都以為那少年死定了,十萬年沒有任何消息,那位老祖以為他骨頭都漚沒了的時候,冒出來一個穿黑袍戴樹皮麵具的神秘少年,自稱來自一個上古妖宗,是那妖宗唯一的傳人,還特意去拜訪了那位老祖,與老祖弈棋閑聊,盡歡而散,之後老祖就走了黴運,得意弟子一個個死去,寵妾的生的兒子也一個個死去,偌大一座山門,活人寥寥,然後他終於知道,那戴樹皮麵具的黑袍少年就是他逼下深淵的長子……”
麟止唏噓歎息,眾人聽得麵麵相覷,追問那老祖後來如何?
“別活剝了皮囊,掛在山門牌樓上風幹三年,最終咽氣的時候,魁梧壯漢蜷縮得像個幼童,那寵妾更是被折磨得慘不忍睹。”
許攸點頭,不覺得乖戾,以他對姬嶽的了解,若姬嶽有了碾壓丹溪老祖的本事,丹溪老祖也得是這般下場。
父子相殘,怎麽聽都不讓人開心。
麟止轉了話題,指了指六爻城外的空地:“血妖一時撤了,根基沒倒,隨時可能卷土重來,再來的時候,就不像之前那樣試探了,城頭這些俊彥我看過了,大部分道行都一般,算上縛地靈,也沒什麽勝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