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四十八章 排隊跳進鍋裏
黑岬說得從容，杜小草心情憤懣，卻擋不住眼前的約戰。
菡仙子上場勢在必行，雲端坐著的老叟和老嫗，下方一眾大佬，全都默認了，沒有誰出言阻撓。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白袍男子身上，這場約戰雙方，菡仙子大家都見到了，白袍男子的弟子，始終還沒露過麵。
不知曉對方絲毫跟腳，彼此實力如何毫無估量，就貿然答應邀戰？
杜小草理解不能，但站在俞襄的立場，邪妖在妖王的統領下洶洶來犯，必須以最小代價退敵，難道對方的本事太大，她就能下令不打？
別無選擇啊。
道理扯不清，隻能先打過再說。
白袍男子的弟子，萬眾期待下緩緩走出，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少年，單手攥著一麵銅鏡，溫雅有禮，看起來不像是凶悍之徒，每邁一步，腳下都像有白蓮綻放，美不勝收。
杜小草鬆了一口氣，同時疑惑：“邪妖的高層，都這麽……謙謙君子？”
黑岬沒回答她，單手在她眼前一晃，看到的場麵就變了，少年依舊是少年，俊俏依舊俊俏，眼瞳確實猩紅的，手中攥著的法寶也不是銅鏡，而是一顆生生從活人身上扯下來的頭顱，斷口扭曲猙獰，血跡淋漓灑落一地。
看在尋常人眼裏，那些血跡卻成了雪白的蓮花！
杜小草倒抽一口冷氣。
黑岬還不罷休，單手又在她眼前抹了一次，讓她看清了優雅少年呲出的獠牙，“還覺得他是謙謙君子嗎？”
杜小草艱難歎息：“非我族類，難以共存，是我天真了。”
“帝姬有沒有想過，羽界注定會落入這幫凶悍豺狼之手？”
“不至於吧，羽界那麽多妖祖，那麽多大妖部，聯手抗擊——”
“若是不肯聯手呢？若是邪妖那邊的力量，已經碾壓咱們這邊呢？”
“……”
杜小草覺得頭痛，架不住這麽多縱橫捭闔，單單是來東疆後的頻頻攻伐，她都有些抗拒。
好在，今天這場戰鬥，她不是主事人，先看看俞襄如何調派。
在黑岬看來，菡仙子但凡敢邁出城頭一步，就死定了。
菡仙子自己心中也畏怯，好在她一向耿介，憑著心中三分熱血，硬著頭皮出戰。
對麵的小少年不屑地掃了她一眼：“六爻城的年輕一輩全都死絕了嘛，推你這這麽個小雌兒來送死。”
“六爻城年輕一輩個個驍勇，隨便拉出來幾個，都能碾壓你，之所以讓我出戰，是你師父要求的，我是俞襄城主的開山大弟子，你是你師父的愛徒，用咱們倆交手的結果定輸贏，我贏了你們就撤走。”
小少年哈哈大笑：“開山大弟子？你確定嗎？”
“我確定，今日在場這麽多人，全都可以為我作證！”
“好吧，看你還算有點膽氣的份上，我認了你這‘開山大弟子’，憑你萬萬不是我的對手，直接抹脖子，還是讓我幫你一把？”
“囂張！”
菡仙子氣怒出劍，劍鋒距離對方鼻尖一寸遠的地方，被一層看不見的符陣阻隔，她拚盡全力想要把劍芒刺進去，不得要領，急躁間，她一再加力，卻忘了自己這麽靠近對方的凶險叵測。
杜小草站在城頭，俯瞰下方的戰場，就看見菡仙子周身的劍芒越來越弱，整個人像個烈日下消融的雪娃娃，緩緩與對麵的少年融合……或者換個更精準的說法，她正被對麵的少年吞噬操控。
首先被融化的，是菡仙子周身的防護符咒，一層又一層。
沒了這些東西護持，她在對手麵前就像個不設防的羔羊。
杜小草大聲呼喊她的名字，讓她警醒、後撤、反擊，然而菡仙子已經聽不見了，她周身的氣場完全被封禁住，心智也迷怔了，任由對麵的少年一件件脫她身上的衣衫。
菡仙子木木呆呆，讓對方覺得少了征服的快感，啪一巴掌拍在她腦門上，讓她恢複了清醒。
迷迷瞪瞪回過神，看到自己的衣衫淩亂，手腳也不能動彈，驚怒羞臊之後，衝著城頭大喊：“師尊！救我——救我——！”
城頭嘈雜，各種怒罵，有人催動仙劍、法寶來解救，皆是有去無回，因此遭到反噬重傷的人此起彼伏。
俞襄厲聲阻攔，不許城頭之人出手相救，白白折損人手。
菡仙子落入對方之手，想要救回來的幾率是零，俞襄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出乎意料的是對方居然不幹脆殺了菡仙子，卻當眾折辱人！
菡仙子驚惶求救，俞襄氣悶，催促她趕緊自爆自盡，不要丟了她“開山大弟子”的節氣！
菡仙子無奈，聽從師命想要自毀，可惜生死已經掌控在對方手中，對方看著溫潤謙謙，實則可惡至極，慢條斯理的剝光了她的所有衣衫，讓她絲縷不剩，暴露在交戰雙方所有人眼前。
惡劣行為讓人憤懣，城頭這邊有人大罵少年卑劣。
少年的師尊，白袍妖王也輕笑起來，輕斥少年：“別輕薄美人，是個有骨氣的美人，就是人笨了點，本事差了些，無甚大錯，收下來做侍婢吧。”
少年聽從，單手拎起菡仙子，輕輕一晃，消失不見，應該是收入小洞天中。
城頭嘩然。
輕鬆取勝的少年大步向前，奚落城頭上的俊彥：
“就這麽一個丫頭片子上前，你們都裝死嗎？出來一個跟我差不多輩分的，再打一場，若是輸了，我師尊的承諾依舊作數。”
以雙方的敵對立場而言，少年的言語不算過分，藏著的利好也讓人心動，然而就是沒有人上前迎戰。
他指明了要“同輩份”，自持身份的老怪物就不好出手，隻能姬嶽、許攸、金烏太子、杜小草這麽年輕人出陣。
而他們這些人，個頂個的都是尊貴人，以俞襄妖祖兼城主的身份，也未必使喚得動。
勉強使喚了，能平安回來尚好，一旦有什麽折損，後患都壓在俞襄頭上了，要麵對這些俊彥長輩們不死不休的報複。
杜小草冷眼看著，設身處地的想一想，換了她是俞襄，也會為難。
鑒於第一個出站的菡仙子是女子，落敗後當眾受辱，大大挫了六爻城這邊的氣勢，接下來迎戰的俊彥，得是一名男子，即便輸了不過一死，沒有其他的難堪。
姬嶽、許攸背後都站著至少一位妖祖，惹不得，金烏太子的祖父雖然失蹤，據說也是為了避人耳目，偷偷去破鏡了，成功了就躋身妖祖行列，前途無量。
然後洛風的靠山更硬，且不是羽界的妖，也沒有受到征召，俞襄無權調遣他。
黑岬的處境就遭了，他所在的吼妖部沒落多年，又是不得寵的小兒子，沒機會繼承族長之位，被俞襄推出去當炮灰，死了白死。
杜小草正替他捉急，琢磨著該怎麽避過這一局的時候，俞襄已經從人群裏點了一名“俊彥”出戰，叫什麽名字杜小草一時想不起，家族也是名列《百妖譜》的，可惜前一陣子遭了暗算，一夜之間部族的青壯死光光，隻剩下老弱婦孺。
這樣的“俊彥”，死了就死了，不會給俞襄帶來任何麻煩，相反還讓她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你的至親，你的族人，全都死於邪妖之手，現在我派你出戰，竭盡全力，殺滅敵人！”
那“俊彥”臉色慘白，戰戰兢兢，一度想要拔腿逃走，被姬嶽和許攸聯手阻攔，一腳踹下了城頭。
“嗷嗷”的慘叫聲中，“俊彥”直挺挺往下跌落，眼看就要跌落地麵摔成肉泥了，才慌不擇路地催動輕身符咒，穩住了身體。
杜小草看著這鬧劇，暗暗歎息，這樣的人，如何能鬥得過白袍妖王的弟子？道行高低且不說，隻看氣勢，就差了十萬八千裏。
跟讓杜小草沒想到的是，對方落地之後，原地發怔了片刻，忽然拔腿狂奔，遠離城頭方向，邊跑邊大喊“投降”，咒罵俞襄蛇蠍心腸，看他部族破滅，就推他出來送死！
白袍妖王的弟子，那個小少年哈哈大笑：“你全家都被邪妖殺了，你還要投降邪妖？”
“我的部族不是邪妖殺了的，是得罪了兩個羽界的妖祖，被他們聯手報複，暗中屠戮殆盡！他們在羽界一手遮天，我投訴無門，今天還要推我出來送死，要斬草除根，我當然要投降！”
小少年愣了一瞬，讓他說出那另個妖祖的名諱。
“俊彥”當即說了兩個如雷貫耳的名字，其中一個，就是姬嶽的父親。
“俊彥”指著城頭方向大罵，說姬嶽這些天一直暗戳戳想殺了他，靠他身邊兩個老供奉拚命護著才活到今天。
“你給老子等著！隻要老子今日不死，來日必定會把你和你的野爹剁成肉泥，把你和你野爹的魂魄抽出來淬煉，在我親人墳頭點燃三百年！”
血淋漓的凶狠誓言，讓姬嶽沉了臉，矢口否認是自己的妖祖父親暗算了俊彥全族，說他是臨陣怕死，故意潑汙水投名狀。
小少年也不曉得該怎麽辦，看向他的白袍師尊。
白袍妖王微微頷首，小少年就懂了，隔空在“俊彥”眉心割開一道血痕，扔進去一隻赤紅色的蠱蟲，“熬過這一關，你就是一名邪妖了。”
他隨手彈開地上亂滾慘叫的“俊彥”，劍指城頭方向：“俞襄城主，看來你的威信比我們聽說過的還要糟糕，除了你的弟子之外，就沒有其它肯聽你調遣的俊彥了？”
俞襄羞憤，一腳把金烏太子踹了下去。
踹了下去？！
杜小草驚呆了，這俞襄怎麽敢？
難道金烏老祖真的隕落了，而不是即將破鏡了？唯有如此，才能解釋得了俞襄的肆無忌憚。
震驚的人不止杜小草，整片城頭都聳然，嗡嗡的議論聲聒人耳朵。
真相如何且不說，被踹下城頭的金烏太子，除了迎戰別無選擇，以他的矜傲，斷斷做不出跪地求饒的言行，且他身後還有一個金烏部牽絆著，想要效仿之前那位“俊彥”投敵都不行。
生死一線，唯有一戰！
杜小草扯了扯黑岬的衣袖：“你別看了，趕緊溜走，最好能溜出六爻城！”
金烏太子的贏麵極小，一旦輸了，接下來還要再派“俊彥”迎戰，黑岬被挑中的可能性非常大。
黑岬明白她在擔心什麽，笑得詭譎，用下巴勾了勾周圍幾個角落，示意杜小草去看。
不知何時，他和杜小草站著的地方，已經被人監控起來，想要溜走千難萬難。
“帝姬應該感謝菡仙子，替你擋了一次災。”
“俞襄真敢？她不怕我祖父——”
“她不怕，你能問出這句話，就說明你還不懂俞襄的狠辣，她在羽界待不下去了，投奔對麵的邪妖是早晚的事，我懷疑，她已經投奔過去了，現在還裝模作樣，長邪妖誌氣滅自家威風，最後建一點功勳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