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二十六章 三連睡
俞襄叨咕了一番話,菡仙子臉上十分臣服,心中的疑慮越來越多。
欲言又止。
最終什麽也沒說,木木呆呆習慣性的阿諛幾句,告辭離開。
春光正濃,滿樹桃紅黛綠,風景一如從前的優美,心境卻再也回不到從前,身邊的麵孔也呼呼變幻,站在熙攘的拱橋上俯瞰,遠處的畫舫依舊熱熱鬧鬧,船頭飲酒的俊彥依稀還是那一撥。
回想從前與姬嶽針尖麥芒的日子,恍如隔世。
那時候真是膽大啊,居然就敢懟上姬嶽,不怕死的麽?
似乎不怕。
現在道行高了,靠山應了,人卻慫了?
菡仙子不滿意自己得出的結論,轉身走向竹樓。
遠遠就聽見小饕餮在念書,聲嘶力竭的念書,還是那種教人平心靜氣的經書,十分饒舌。
這不像是小饕餮的性子,這種書他聽一聽都要跳腳,離得遠遠的,何況是讓他自己一遍遍的念誦呢?
她好奇地靠近小饕餮,一眼就發現了貓膩,這小東西的唇舌不聽他使喚了,無視他的本心意願一遍一遍地誦經。
什麽聽得煩了,嗓子啞了,口渴了,全都無用,就是讓念,蒙眼拉磨的驢一樣。
菡仙子一掃之前是推搡,哈哈笑得前俯後仰。
小饕餮羞臊,恨不得頭低到土裏去。
即便是如此,唇舌也不能得停。
這懲罰,忒狠了。
治熊孩子無敵。
這咬牙切齒、滿臉漲紅、羞憤惱怒的模樣,很養眼。
菡仙子一腳邁入院中,找杜小草閑聊,問她幹嘛這麽拾掇小饕餮:
“還是個孩子嘛。”
杜小草笑得比她還和善:“多謝菡仙子心善,我讓黑岬放了他。”
菡仙子聽得糊塗,她隨口求個順水人情,怎麽就道上謝了?
這裏頭還有她的事?
她直覺不妙,疑惑的時候,小饕餮已經重獲自由,衝到小酒蠹麵前討酒喝,咕咚咕咚無底洞一樣,最後無聲醉倒,酣睡起來。
杜小草趁機說起他犯的錯,居然是去竹樓搗亂,把菡仙子養在房間窗台上的兩尾靈魚都捉出來烤了吃掉。
菡仙子氣得蹙眉跺腳,要衝過去揪扯小饕餮的耳朵。
杜小草攔住她,原話奉還:“他還是個孩子嘛,算了吧,回頭我再給你找兩尾差不多的靈魚——”
“不行!我非得好好教訓他不可,居然越可惡了!但靈魚眼看就開竅了,尾巴漂亮得不得了,他怎麽下得去嘴?!整天見什麽吃什麽,罰他念經不夠,罰他嘴唇閉合,一個月不能吃飯,不能開口!”
小饕餮氣得一骨碌爬起來,叉腰瞪著菡仙子罵:
“真是最毒婦人心,剛剛還說我是孩子,一個孩子,你都舍得下這種缺德的黑手?!”
“就因為你是孩子,我猜罰你閉嘴,若是大人,我一巴掌拍死你!”
菡仙子凶戾滿麵,衝著小饕餮掐起手訣,一定要封了他的唇舌。
小饕餮急忙後撤,一直撤到梅花精魅身後。
菡仙子就看見,這株梅樹驀然綻開一朵巨大的花苞,把小饕餮裹起來之後又重心閉合,漸漸縮小成拇指甲蓋大。
她驚咦:“這樹精的道行這麽高了?你敢替這小狗崽子出頭也行,把你賠給我抵兩條靈魚,我師房間外正缺一株花木。”
她說著就要動手,催動仙劍發掘梅花精魅周圍的泥壤,要把它連根拔起帶走。
杜小草見她動真格的,嚇了一跳,連忙勸阻。
不過是吃了她一對靈魚,就要挖走梅花精魅來賠,小饕餮願意,洛風也不願意啊。
他一聽到掘土的動靜,就從窗口躍下,用靈力震開菡仙子,怒道:“你這瘋女人,想幹嘛?!”
菡仙子氣怒,一定要挖走梅花精魅,隔空掐起手訣,要強行收取。
洛風冷笑,認真跟她對峙,訝異的發現,菡仙子今時不同往日,道行不比他這個俊彥差什麽。
拜了個好師父,前途就是遠大啊。
小饕餮從花苞中探出頭,圍觀洛風與菡仙子對陣,拍手跳腳,十分欠打。
這麽大動靜,蜃樓和竹樓都驚得喧嘩起來,人群趴在牆頭、樹杈上圍觀。
菡仙子人來瘋一樣展示她驟然提高的道行,各種術法、法寶眼花繚亂,從前跟她差不多的同伴,被她甩了幾裏地遠。
如今的她,憑道行可以碾壓姬嶽。
想要碾壓洛風,還差一點點,漸漸地就落入下風,被洛風使了個奇詭的法術,困住了雙手和雙腳,明明沒有繩索捆縛,卻像是被捆住一樣,掙紮的模樣惹人發噱。
“混賬!給我放開!”
“是你先動的手,技不如人就撒潑啊?沒用,本公子不吃這一套,你在這好好反省一下,以後別再找小梅……梅雨的麻煩,否則我就不止捆你,還得把你拖到城頭上吊起來,讓全城的人來圍觀。”
“你敢!”
“要不要現在就試一試?”
洛風走進,菡仙子也豁出去了,任憑他來拾掇。
騎虎難下。
菡仙子仗著有師尊庇護,洛風不敢真的如何,洛風呢,一根筋的脾氣,倔起來智商跟小饕餮拉平,居然真的拎著不能動彈的菡仙子,飛向城頭,高高吊在哨塔上。
全城的人,尤其是俊彥們,都驚呆了,對洛風刮目相看,真敢啊!
菡仙子以為師尊很快會現身,然而失算了,一直被吊到夜深人靜,洛風睡醒了一覺,發善心解開了她身上的束縛,禦劍飛走。
菡仙子直直跌落在地上,疼得齜牙咧嘴,手腳都僵了,好半天才爬起來,捂臉直飛城主府。
周圍看似寂寥無人,實則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著她看笑話。
她的猜測沒錯,今晚城中熱鬧的像過年一樣,湖心畫舫船頭,到處都是俊彥們凝聚出來的水光鏡,鏡麵直懟菡仙子,她的狼狽無能,落到姬嶽、許攸這夥人眼裏,就絕佳的下酒菜,看一眼身心舒暢。
蜃樓這邊也在圍觀。
杜小草哭笑不得地看著洛風:“你……太冒失了。”
“我不覺得,她垂涎小梅不是一天兩天,每次來眼珠子都黏在他身上,這次居然敢動手了,要不是我出麵阻攔,她就真敢挖走!吊它一會算是個教訓,下次再敢伸手,我就剁了。”
“她喜歡養靈寵,對花花草草不感興趣,聽她的口氣是她師尊喜歡。”
“誰喜歡都好,動手就是找打。”
洛風語氣堅定,小饕餮衝他翹起大拇指:“純爺們!有擔當!梅雨有你這樣的主人,這輩子都不愁了!”
話音剛落,一根梅花枝杈插進他發髻裏,硬生生把他挑了起來,掛到樹梢上吹風。
小饕餮嗷嗷大叫,被洛風封了唇舌。
小插曲而已,當務之急是俞襄可能會替徒弟出頭,修理洛風。
洛風不屑:“她若有膽子修理我,菡仙子就不會被吊到半夜裏,池塘裏有縮頭烏龜,城頭就有縮頭妖祖,她的那架秋千殘破,怕被人識破,找到萬無一失的遮掩手段之前,她不會輕易出手,萬一被人試探出深淺,坐實了道行暴跌的真相,她的麻煩就大了。”
杜小草對他“落井下石”的行為不予評價,隻奇怪他幹嘛這麽針對俞襄:
“你父親,跟她關係不睦?”
洛風默了片刻,點頭。
“原因呢?”
洛風又沉默,含糊說都是一些“陳年瑣事”。
黑岬忽然開口:“我在吼妖部,聽人說過一些豔聞,關於你父親和俞襄妖祖的,他們說——”
“打住!沒有的事!都是道聽途說!是汙蔑!” 洛風語氣激烈,這模樣一看就有貓膩。
杜小草和小饕餮對視一眼,一左一右擠到黑岬身邊,追問他細節。
黑岬沒有細說,隻是盯著洛風:“空穴未必來風,這樣的傳言,對你父親傷害不算大,對俞襄來說就很丟臉,她沒有澄清,來了六爻城,任誰都會覺得流言就是真相。”
洛風氣得暴走:“是這個女子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半夜三更去勾引我父親,被我父親嚴詞拒絕——”
他說得憤懣,對麵一字排開的三人卻露出了然的笑容,小饕餮笑得最放肆,全洛風被這麽激動,“說不定啊,她很快就是你的後娘了,你還得晨昏定省裝孝子——噢!”嘴巴又被黏上了。
黑岬收斂笑意,提醒洛風不可意氣用事,更不可以疏忽大意。
洛風悻悻:“俞襄太不自量力了!她憑什麽嫁給我父親?憑她糟爛的品性還是糟爛的名聲?真難為她敢想!”
俞襄雖然是妖祖,且是排名比較靠前的妖祖,但跟洛風的父親、祖父還差了一截。
俞襄出身低微,名聲糟汙,還是“寡婦”,想要嫁入洛家,難度不是一般的大。
如果洛風的父親對她癡迷,一門心思非要娶她,那還有些可能,偏人家是個清醒的,對她避之不迭,她上趕著就成了笑話。
洛風氣悶道:“她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一種烈性秘香,約我父親出來談一樁秘聞,想趁我父親神誌迷亂時生米熟成熟飯,然後以此為把柄要挾——”
杜小草聽得瞠目結舌:“就算真的‘煮成了熟飯’,又能要挾什麽,翻臉不認賬的男人太多了。”
“那種秘藥,不但讓人情動,還有助孕育,尋常女子,一次就有七八成的概率懷孕,一旦她有孕,生了下來,從此就賴上我父親和洛家了。”
杜小草的眼睛瞪得更大,是她離開羽界太久,太孤陋寡聞了嘛?
前有牽絲術,後有速孕丹,都是害人不淺。
她問洛風:“俞襄處心積慮,你父親怎麽躲開的?”
“是我祖父,他剛好出門回來,聽說我父親去赴俞襄的約會,暗中跟了過去,破開了她的迷香瘴。”洛風憤懣揭發,又說出一件不可思議的糗事,就是俞襄眼見“準公公”來搗亂,洛風的父親走脫了,居然還不死心,妄想再把那秘藥用在“準公公”身上!
“這個女人毫無廉恥,我祖父礙著家族名聲,沒有公開這件事,妖祖圈中,大家都心照不宣,俞襄沒臉呆在妖祖城,灰溜溜躲來了東疆!我懷疑她還有詭計——”
黑岬冷不丁補刀:“她算計你爹不成,趁勢就要算計你爺爺,現在你落在他的地盤上——”
他意味深長的拖長腔調,內中隱晦眾人皆懂。
匪夷所思,又莫名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