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九十五章 幹髒活兒的
有句實話，杜小草不方便說出口，黑岬替她說了出來——
“三位姑娘，你們那些同伴，一時半刻……怕是救不回來了，勿要執著，長遠打算，看看以後有沒有機會。”
為首的仙子一聲鵝黃仙袍，發髻高高挽在腦後，斜插著一份靈氣盎然的玉簪，聞言大怒：“吼公子在說什麽昏話？！我們豈是那種坐看同伴遭難，袖手旁觀的鼠輩？！”
另一位蘭衫女子也附和道：“哪怕賠上性命，也要救人到底！”
黑岬沒說話，小饕餮插一嘴：“如果賠上了你們的性命，還是救不了人，反把你們自己也搭進去了，如何？”
“小孩子胡說八道什麽？！我們已經知道對方手段了得，自會謹慎萬分，不會以身涉險！”
鵝黃仙子嗬斥完小饕餮，又瞪著黑岬冷笑：“吼公子以一己之力挫敗姬嶽那夥人，我以為吼公子是有擔當的人，原來也是瞻前顧後，畏畏縮縮……打擾了，我們會自己想辦法救人！”
說罷，喊上同行的兩位姐妹，從窗而出，揚長而去。
最後那位仙子，身穿白袍，清麗靦腆，跟兩位同伴的氣質迥異，幾次想要開口，都被同伴壓了下去，她明顯不讚同同伴的態度，趁著最後飛走的空隙，衝著黑岬笑了笑，做了個道歉的口型，無聲而去。
杜小草輕笑：“這位白衣仙子倒是明白人，可惜拗不過身邊的同伴，他們這一去，要吃大虧。”
黑岬無奈道：“咱們跟她們乍然相逢，沒什麽交情，她們並不真的相信咱們，而且她們有七個同伴被擄，急著營救，很難心平氣和聽我們的勸阻，這是冒失，也是機會，我們可以綴在她們身後，看幕後黑手如何伸出來，也許就抓住了呢。”
“萬一抓不住？”杜小草拖長了腔調，滿屋子人沒誰回答她。
如果抓不住，畫舫上這些仙子，會一個接一個，釣魚一般全部被叼走，剛擄走的那七人，最終的下場不知道，眼前已經淪為了“誘餌”。
救與不救，難以抉擇，易地而處，黑岬也難像現在這般淡定。
小饕餮方才被鵝黃仙子尅，十分不開心，趁機說她的壞話：
“這些仙子美是美，脾氣太壞，還不懂事，你剛剛幫了她們的大忙，絲毫不知感恩，一言不合就撂臉子，一根筋，不聽勸，你和這師兄就不該熱心腸幫忙，就讓她們自己去那碼頭，被那舟子擄走拾掇，看她們還能不能囂張得起來！”
黑岬置若罔聞，專心吃酒吃菜，琢磨那舟子是何方神聖。
杜小草認識的舟子，最厲害的就是在巫疆險灘，祠廟中困住秦紫胤千年之久的老舟子……
她忽然警覺，從芥袋中拿出筆墨，寥寥數筆畫出一副肖想，展示給黑岬看：
“你們遇到的舟子，長得像不像這個人？”
黑岬抬頭，一看之下驚咦：“就是他！帝姬認識他？！”
杜小草歎息，線索有了，卻不是她想聽到的，她簡略說了說舟子的來曆，指出他“雷隼”的跟腳。
黑岬恍然：“雷隼是星盜，經常出沒在各大戰墟，趁亂撿便宜，這些仙子運氣不好，撞到了他們手裏。”
按他的猜測，雷隼神出鬼沒，常年遊蕩在空間廢墟之間，日子艱難，又都是精壯男子，對年輕貌美的女子很渴求，且不挑剔，六爻城街巷中擄走的美麗少女、曼妙少婦，姬嶽那夥人瞧不上，他們瞧得上啊，玩弄過後，時間久了，膩了，還能轉手賣掉，置換一批新人呢。
星盜的跟腳，也解釋了碼頭上的怪事。
“雷隼擁有許多空間碎片，還擅長折疊空間，他們隻要在自己掌控的殘損空間裏，挑一處破舊碼頭，與城北的碼頭折疊在一起，就能誆住幫他們擄人的壯漢，甚至能蒙騙過我和這位師兄。”
杜小草疑惑地看著不正經師兄，總覺得這廝沒那麽容易被蒙騙，揣著明白裝糊塗的可能性更大。
沒有證據，詰問的話就說不出口，杜小草暫定他是無辜。
雨過天晴，湖邊的鬧劇傳到城主府，姬嶽立刻讓人澄清：潑皮擄人的事跟他和他的同伴沒關係，他們不知情，對鵝黃仙子一行人的遭遇深表同情，會盡量襄助她們尋回同伴。
鵝黃仙子信了他的鬼，一邊讓人盯緊了他，一邊尋覓失蹤的同伴。
找了整整五天，一個都沒尋回，反而又丟了三個同伴。
她氣惱之餘，信了杜小草這些人的猜測，硬著頭皮再次登門，來到蜃樓求援手。
杜小草接待了他們，說自己這邊也查到了一些消息，“我們把舟子的臉畫了下來，有朋友認出他是雷隼，姑娘可能不知道雷隼，是一撥極為厲害的星盜，肆虐好幾萬年了，到處惹是生非，經常出沒戰墟之地，這次居然來了六爻城，還擄走了那麽多人，他們居無定所，在一個地方擄人、搞事，搶奪寶物，得手之後，立刻就會遠遁。”
鵝黃仙子急得團團轉，星盜都是打一槍換一個地方，一旦他們逃了，很難再抓到啊。
杜小草再次重申自己的看法，讓鵝黃仙子審時度勢，先保住自己和剩下的同伴，別都搭進去了。
鵝黃仙子蹙眉躊躇，門外跌跌撞撞又進來一個女子，滿臉驚惶不安，稟告說就在剛才，又被擄走了四人!
“姬嶽那邊來幫咱們的妖部貴女，也被擄走好幾個！”
鵝黃女子氣得摔了手中的杯盞：“說清楚！到底又擄走了多少人！”
回報的女子嚇得哆嗦，嘴唇翕動著說不出話來。
杜小草待要勸說，隻覺腳下微微震顫，隱約還有水浪波濤的聲響，抬頭朝湖畔方向看去，又凝耳仔細聆聽，果然聽到頗大的動靜。
她以為是湖畔那邊有人約戰鬥毆，解釋給鵝黃仙子聽。
鵝黃仙子一愣，似是想到了什麽，驚得立刻禦劍騰空。
杜小草也禦劍跟上，遠遠就看到湖麵上亂成一團，到處都是圍觀看熱鬧的閑人。
她一時間不曉得發生了什麽事，黑岬跟上來，低聲提醒她：
“畫舫，湖麵上那些畫舫都不見了！”
包括鵝黃仙子這些天包下的那一艘，還有蘭夫人操持的那一艘，連同其它大大小小二十幾艘畫舫，都憑空消失不見。
杜小草從圍觀眾人的言語中，聽到的說法是虛空中忽然冒出一片湖泊，跟眼前的湖泊連在一起片刻，又刮起了一陣颶風，把這邊湖泊的畫舫全都給刮到另一邊，然後兩爿湖泊斷開，地麵震顫，空間紊亂，恢複平靜時就是眼前這般了。
杜小草訝異雷隼的膽量，居然一口氣擄走那麽多畫舫，連同畫舫中的眾多女子。
此時是白天，這些女子還沒開始做買賣，在補覺休息，被擄走的時候還是懵的。
她們也就罷了，本就是沒有自由身的姐兒，落到雷隼手中也算不得很慘，接著做買賣罷了，苦的是鵝黃女子那一艘畫舫上的仙子，幾乎被一網打盡。
鵝黃仙子若不是去了蜃樓，此刻也遭殃了。
杜小草在人群後找到了她，把她帶回蜃樓裏安置，想說幾句寬心的話，半響找不到由頭，隻得罷了。
雷隼鬧出這麽大動靜，多半是要遠遁，臨走之前最後撈一筆。
除了湖上的畫舫，城南貴人別苑雲集的那一片區域，也遭到了空間折疊，一整片街巷消失不見，原地黑洞洞不見底，城主府正派出人手善後。
在杜小草的印象中，城南別苑那一片山清水秀，殿閣精致華麗，堆滿了城中貴人們搜羅來的奇珍異寶，各色美人穿梭，一股腦全部被端走，主人懊惱跺腳。
最慘的幾家，主人或者主人的子弟就在別苑之中，就這麽失聯了。
他們落到雷隼手中，活下來的機會很小，怕是當場就被打殺了。
姬嶽的那些跟班，也有一撮人聚攏在某座別苑裏“雅集”，醉生夢死的時候落入彀中。
六爻城人人自危，生怕自己睡醒之後睜開眼，就淪為雷隼的俘虜，性命不保。
杜小草都沒那麽淡定了，想要聯係小酆都中的秦紫胤，奈何秦紫胤被慕三的便宜師尊封禁，無法聯係上，她憤懣埋怨，惹來不正經師兄的不滿：
“小丫頭！不識好人心啊！要不是我師尊坐鎮，你這座蜃樓已經落到雷隼手中了，你跟他們有仇，有仇你還記得吧？放眼六爻城，他們誰都能放過，就是不想放過你，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懂不懂？你要是落到他們手裏，新仇舊恨一起清算……嘖嘖，就算不殺了你，你也沒好日子過，最後還會連累你祖父被雷隼要挾！”
杜小草被他說得麵色難看。
黑岬也緊張起來，問不正經師兄：“那幫人到底走了沒有？”
“走了，被我師尊嚇唬了一番，灰溜溜跑路了，他們這趟有備而來，想著要把六爻城分拆吞吃了，胃口大得很呢。”
“你師尊怎麽不好人做到底，把這些星盜徹底剿滅了，就這麽放虎歸山，後患無窮！”
小饕餮難得說句公道話，卻被不正經師兄揪住耳朵拎起來，訓他：
“小狗崽子！你口氣倒是大，星盜能成氣候，那背後都是有大佬撐腰的，雷隼能囂張幾萬年，就不是你以為的那麽沒跟腳，我師尊跟他們無冤無仇，幹嘛要出手？什麽放虎歸山，你睜開你的小狗眼看看，這外頭全都是虎狼豺豹，多一頭不多，少一頭也不少！”
杜小草心亂如麻，坐在竹椅上發呆，她懷疑雷隼出現，不是巧合，而是針對她，針對她祖父即將破開瓶頸晉升妖祖這件事來的。
雷隼真沒什麽太大的後台，起碼一千年前在七十二洲懟上她這個雲瀾帝姬的時候，雷隼還沒有後台，否則豈會被她單槍匹馬懟得那麽慘？
現在忽然豪橫，必有古怪，細究的話，跟那擄人壯漢一丘之貉，都是幫人“幹髒活”的。
她陰差陽錯躲過一劫，慶幸後怕。
她唯恐再出意外，當即開啟了蜃樓的防護符陣，從內到外都遮掩得嚴嚴實實，不給黑手任何搗亂的機會。
那一場暴雨之後，六爻城就變得多雨，據城中的老人說，這很反常。
杜小草懷疑，氣候突變跟雷隼有關，看看他們的名號就曉得，雷隼嘛，所到之處驚雷閃電，滿地滂沱，這樣的時候空間也不穩定，方便他們使用各種陰邪術法。
隨著雷隼的離開，天氣恢複了原狀，接連七八天風和日麗，門前的荷花陸續綻放，繽紛淡雅。
杜小草開啟了符陣，搬了一張竹篾躺椅擺在荷花池邊，一邊欣賞風景，一邊喝茶吃糕點。
小饕餮陪著她，抓起一整塊糕點塞進嘴裏，連話都顧不得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