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七十章 攤上人命官司
杜小草以心聲製止他現身，自己從芥袋中拿出許多七十二洲獨有的靈花、靈果、靈獸，幾頭討喜的小精魅，一一擺在頑童麵前。
頑童雖然出身高貴，卻甚少見到七十二洲的小玩意兒，物以稀為貴嘛，玩得不亦樂乎。
他覺得彼此的距離拉近了，小大人一樣歎著氣，數落黑岬：“你們這些人太能惹事了，入鄉隨俗懂不懂？強龍不壓地頭蛇，懂不懂？到了別人的地麵上，小尾巴還翹得高高的，這像話嘛？”
黑岬氣笑了：“怎麽說？我一不偷二不搶，本本分分，還得卑躬屈膝夾緊尾巴才能好好活著？”
“這世道，不偷不搶不算本事，本本分分是因為沒有本事，六爻城是什麽地方？真過江龍來了都得貼地趴著，你們倒好，剛進城就摳了宋長老小舅子的眼珠，又去勾搭董長老新娶的小媳婦，你們真不怕死啊！”
熊孩子稚聲稚氣，說得話卻半點不稚氣，讓黑岬哭笑不得，耐心地分辯：“我們是摳了一個紈絝的眼珠，但真沒勾搭誰家的小媳婦，那位小董夫人，本來是我旁邊這位小兄弟的未婚妻，被那董長老勾搭去了，招呼都不打就拜堂成親，忒目中無人。”
熊孩子沒想到還有這說法，抬眼打量慕三，慕三被他看得發窘：
“沒錯，明明是姓董的無禮在先，還反過來汙蔑我，他跟他新娶的這個夫人，一個色迷心竅，一個見利忘義，都不是好東西！”
熊孩子哈哈大笑：“聽我二叔祖說，董長老已經厭棄了新娶的夫人，你登門討要，說不定還能要回來——”
“謝了，那樣的蛇蠍女子，留給董長老自己消受吧。”
“……”
一番笑談，經過熊孩子的發酵，居然很快傳遍六爻城，惱得董長老閉門謝客。
蜃樓這邊，秦紫胤坐在廊下，臉色十分難看。
他砸了一筆銀錢，從夜市拍賣場買到一份內幕消息，七十二洲所在的小魚界，已經全麵淪陷，四大仙朝大胤、大隋、大周和大魏，後兩家的皇室被屠戮殆盡，剛出生的嬰兒都被摔死了，雞犬不留。
大隋和大胤處境好一些，年長的帝王、太子被殺了，扶持了年幼的傀儡仙帝。
大隋新登基的仙帝，本就是半妖血統，是羽界這邊某個大佬的私生子，攻進皇城的人投鼠忌器，不敢殺他，給了個傀儡皇帝的名頭，劫擄一番走人。
大胤就更吊詭了，現任仙帝和元龍仙帝都來了羽界，白帝城中隻剩下太上仙帝和廢太子，被拖出來祭天，全都成了無頭鬼。
仙帝這這般下場，城中的門閥貴人更不消說了，他們那點戰力和底蘊，懟上雷隼都束手無策，懟上羽界大妖，毫無抵抗能力。
黑岬聽完始末，勸秦紫胤：“你早就跟鹹陽家族決裂，他們的死活跟你沒關係，你締造的那個仙朝……世上哪有不滅的王朝？早早晚晚的事。”
“羽界大妖這樣凶橫，就無人幹涉？”
“說什麽笑話，這樣的事對你們這些受害者來說，是禍從天降，對羽界這邊來說，是開疆拓土，不但沒錯，還要受嘉獎呢？”
“……”
秦紫胤被噎得說不出話。
慕三打抱不平：“所以，咱們羽界被邪妖圍攻，屠城，也都是活該？！”
“當然。”
黑岬說得理所當然，半分愧疚唏噓都沒有，還告訴秦紫胤：“馬上就沒有小魚界了，那兒和羽界的空間壁壘被擊破，兩界合二為一，這對羽界來說是個好消息，可以白得土地和人口，對小魚界有上進心的人來說，他們可以見識更廣闊的的世界……”
杜小草打斷他的滔滔不絕，問他知不知道“流雲宗”、“枯塚”？
“流雲宗暫時沒聽說，枯塚是知道的，那是無相界的一個大門派，專修鬼道，許多壽元將近的老妖，不想就這麽死了，便去枯塚另尋出路。”
黑岬邊說邊瞥了杜小草一眼：“雲瀾一族可以涅槃重生，枯塚門徒是羨慕不來的。”
杜小草任憑他酸。
黑岬又提點秦紫胤：“你畢竟是大胤元龍，七十二洲並入羽界之後，會有人來尋你麻煩，對他們來說，最好是殺了你一了百了。”
杜小草不服：“大胤是屬於鹹陽秦氏，屬於紫胤公子的，而紫胤公子是屬於我、屬於雲瀾一族的，七十二洲並入羽界，就該歸雲瀾所有！”
黑岬攤手：“就是怕你們雲瀾這麽想，他們才一定要弄死秦紫胤，他這頭元龍一日不死，七十二洲和巫疆的歸屬就有爭議。”
杜小草怡然不讓：“是我的！”
“……”
黑岬認輸，讓她和秦紫胤暫且穩住，一切等雲瀾老祖歸來之後再說。
“那些門閥世家的貴人，害得你早早涅槃了一世，活該受到些教訓，都省得你出手了。”
“……”
正說著話，門外有人砰砰敲門，巷子裏那個傲嬌熊孩子的大嗓門響起：“雲瀾姐姐，我知道你在家裏，趕緊開門，有個好消息告訴你——”
杜小草掐了個手訣打開房門，熊孩子顛顛跑進來，目光在屋子裏轉了一圈，落到慕三身上：“你媳婦死了。”
慕三一臉黑線，矢口否認：“我沒媳婦。”
“從前的那個媳婦，沒過門的。”
“她沒過門，就不算是我媳婦。”
“……”
杜小草不想聽一大一小饒舌，揪著熊孩子追問小董夫人怎麽忽然死了？
“上吊。”
“是她自己上吊，還是別人逼著她上吊？”
熊孩子斜眼看她：“小帝姬你猜猜看。”
杜小草板起臉：“是董長老急於撇清，勒死了她？小董夫人的娘家怎麽說？”
“還能怎麽說，他們家本就是外來戶，在六爻城沒根基，忽然發跡一陣子，靠得就是女兒勾搭上了董長老，現在董長老嫌他們晦氣，反踩了他們一腳，日子難熬的很，他們要是識相，馬上滾出六爻城，留下來就是個死。”
杜小草蹙眉。
小董夫人的所作所為，雖然傷害了慕三，還罪不至死，憑本事攀的高枝，卻沒本事站穩，白搭進去一條性命。
相較之下，董長老的“始亂終棄”才是真的過分。
熊孩子大喇喇坐在廳堂上，看著一屋子麵麵相覷的大人，滿臉不屑：“驚訝什麽呀，打從董夫人的兄長平安返回，就注定小董夫人不得善終，之前大家都猜她會被休棄回娘家，誰知道就這麽死了，董長老的心腸很是黑透了，天道好輪回，他做出這種喪盡天良的壞事，接下來也不會有好果子吃，他前期留下的兒子，還有大舅子，都看死恨透了他，他對嬌滴滴的新媳婦都這麽狠，誰知道哪天會不會對他們也下毒手？”
按照熊孩子的說法，董長老吊死新夫人，就是飲鴆止渴的一步臭棋，暫時除掉了這個礙眼的女人，手段太過不講究，讓他兒子和大舅子鄙夷且忌憚。
“接下來，就該董長老和他的兒子、大舅子互坑了，端看誰技高一籌，笑到最後。”
熊孩子端起茶盞，像模像樣的品茶，一副小大人的嘴臉。
黑岬凝眸看著他：“小子，你要是真能長大了，也是個人物啊。”
“嘿！啥叫‘我要是真能長大了’？我肯定長得大啊！”
“情多累美人，心眼多壓死小娃娃，你太聰明了，鬼神都忌憚，容易早夭，以後記得藏拙，聰明反被聰明誤懂吧？”
熊孩子砸吧一下嘴，破天荒沒有反駁。
慕三賊溜溜出門一趟，回來以後蹲在門口，長籲短歎，酒也喝掉了好幾壇。
幹瘦少年和熊孩子一左一右蹲在他身邊，誰都沒出聲勸。
董長老“殺妻”的事，半天功夫就傳得沸沸揚揚，他的“嶽丈”得知女兒暴斃，萬念俱灰，豁出去了，跑到城主府擊鼓鳴冤告狀。
看熱鬧的人裏外三層，城主府也不好公然回護董長老，接了狀紙，傳喚董長老，同時派人去驗屍。
屍檢結果表明，人確實是吊死的，但不確定是她自願上吊，還是被人硬掛了上去。
從常理推斷，小董夫人綺年玉貌，新婚燕爾，好日子一眼望不到邊，怎麽會平白尋了短見？
董長老自己也口口聲聲說“夫妻情篤”，半分隔閡都無，也沒有吵過嘴打過架，那麽問題來了，這小董夫人為何自殺了呢？
董長老給的理由是，自己的新夫人被從前的未婚夫辱罵，抹不開顏麵，傷心過度，羞臊死了。
慕三被卷了進來。
黑岬和杜小草陪著他前往城主府對質，慕三的傷心已經收斂，當眾反詰董長老：“我來到六爻城之後，從未單獨見過小董夫人，小董夫人跟我雖然有過婚約，那都是很早很早的老黃曆了，我當不當真都是其次，小董夫人是半分都沒當真，嫁給你的時候連聲招呼都沒給我打，就算我氣不平想羞辱他，憑我能闖進董長老您的府邸？你那新夫人是被人罵幾句就羞臊上吊的柔弱女子？”
他有理有據，嗤笑董長老：“真相是什麽，在座的心裏都門清，你這新夫人暴斃的原因隻有一個，礙著了你跟兒子和大舅子重修舊好，若你那大舅子沒有‘死而複生’，你現在還摟著美人你儂我儂呢——”
罵人打臉，眾目睽睽，董長老氣得臉如豬肝，一掌震碎了身邊的案幾，跳起來就要收拾慕三。
黑岬擋住了他，冷嘲：“被戳破鬼蜮心思，惱羞成怒了？你弄死一個小女人也沒用，你兒子和你大舅子也不會饒了你，從前他還不知道你這麽狠辣歹毒，現在知道了。”
董長老心虛氣餒，想要暴起殺人，被黑岬壓得死死的，他驚訝黑岬的道行高深，一時間不敢動彈。
場麵僵持。
黑岬還不罷休，提出要驗看屍首，“事關人命，不能含混過關，這小董夫人到底是怎麽死的，必須有個說法。”
董長老暴跳如雷：“放屁！我說她怎麽死的，她就是怎麽死的，你們算什麽東西，用得著你們操心？！”
“董長老要是沒有把我這慕三兄弟卷進來，我們真懶得管你的家務事，現在麽，必須水落石出！”
黑岬邊說邊看向城主府的事務官，那事務官為難，一直冷眼旁觀的“大舅子”開口了：“這位小兄弟說得沒錯，不止他要驗屍，我和外甥也要驗屍，外麵已經都傳言，說是我外甥氣頭上打死了繼母，這種謠言必須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