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六十六章 雙麵老嫗
剛進城就攤上事，秦紫胤依舊氣定神閑，伏虎倒是惴惴不安，到處跟人打聽俊俏公子的身家來曆，很快打聽明白。
“他是六爻城一位長老寵妾的弟弟——”
“噗”一聲，慕三剛喝下去的茶水都噴了出來，“一位長老寵妾的弟弟”，在羽界的家族規則裏，壓根就不算是正經親戚好不好，上門隻能走側門，吃飯隻能跟奴仆一桌，誰給他的勇氣招搖過市？
黑岬也笑起來，“若非如此，咱們也不能摳了他的眼珠子，安然無恙的離開？他自詡有後台，其實那後台虛的很，吃一塹長一智吧，希望他以後明白自己是個什麽東西。”
他笑夠了，問伏虎：“還有其他的消息沒有？”
“有啊，那長老在六爻城德高望重——”
“噗”，這次是杜小草噴茶了，覺得“德高望重”真是太廉價了，一個為老不尊的色胚也敢貼在臉上裝樣。
伏虎也笑了，說傳聞中那寵妾美豔不可方物，本是那長老一位摯友的愛妾，被他看上了，設局害死了那摯友，多人之妾，寵溺非常。
“被摳了眼珠子的那公子，手中折扇上的四個字，就是長老親筆。”
秦紫胤冷笑：“所以呢，那長老要來找我麻煩？我——”
我未說完，門外傳來輕笑：“兄台多慮了，家父不是那種不明事理的人，今日城門口，是那遲俊當眾約戰，技不如人反被摳了眼珠子，是他活該，與兄台無關，家父絕不會因為此時為難兄台。”
眾人哦豁，宅鬥現場哦。
來人自報家門說是宋長老的長子，叫宋膳，他父親因公遠行，不在城中，他聽說了秦紫胤一行人和父親寵妾弟弟動手的事，自認理虧，登門賠罪。
秦紫胤麵無表情。
他在鹹陽秦氏那些年，經受最多的就是來自親人之間的暗算，對宅鬥天然反感，這位宋膳宋公子，登門賠罪的姿態擺的很低，動機卻讓人發噱。
黑岬輕笑揶揄他：“宋公子，那春風公子得罪了我們，與你有何關聯？”
“他姐姐半年前入了宋家——”
“續弦夫人？”
“……侍妾。”
“侍妾與侍婢同流，奴婢的兄弟犯錯，豈能牽連到你身上？宋公子忒不自重，你這般大張旗鼓起來，我還以為是你親舅舅被摳了眼珠子。”
宋擅訕訕。
黑岬又道：“那春風公子既不是你們宋氏的人，也不是你們的宋氏的親戚，你有什麽立場替他賠罪？他做錯了事，惹了禍，都要他自己擔著，宋公子這般上門，冒失還是其次，萬一令尊不認同，你是不是還要登門一次？”
他話說得犀利，半點顏麵都沒留給宋膳。
宋膳此番前來，也確實沒安好心，想搶在父親回城之前，坐實了這件事錯在準繼母的弟弟身上，然而黑岬並不上當，反過來奚落他：“見你這般聰慧，難怪令尊要納妾再生兒子了。”
宋膳勃然大怒：“放肆！”
“砰”一聲，他連人帶仙劍一起被踹出二樓窗外，直直摔在硬地上，圍觀人群指指點點，氣得他羞臊憤懣，一個閃身消失不見。
杜小草探頭看了一眼，又好氣又好笑，這都什麽人啊。
樓下有吆喝賣鮮果，杜小草隔窗看了很喜歡，讓送到房間裏。
提籃的是個老嫗，慈眉善目，語氣輕柔，錢貨兩訖之後，低聲提醒他們要小心。
“宋長老一向護短，小舅子被摳了眼珠子，絕不會善罷甘休。”
“他待要如何？”
“起碼也要摳下你們的眼珠子。”
黑岬嗬了一聲，“那就讓他憑本事來摳。”
杜小草心中憂慮，蹙眉問老嫗：“宋長老這麽霸道，他那大兒子——”
“他從前的確是宋長老的大兒子，現在已經不是了，宋長勞新娶的這是妾室，其實是外室，十幾年前就藏在外頭了，礙著嫡妻凶橫，不敢過了明路的，後來那嫡妻歿了，他就正大光明地把外室娶了進門，暫時還是個妾的名分，很快就要扶正了——”
老嫗娓娓道來，一屋子人都聽呆了，怎麽都沒想到事情還有這樣的逆轉。
老嫗唏噓嗟歎，繼續道：“這外室早前生了一雙兒女，兒子比這宋膳宋公子還要年長一歲，等外室扶正做了夫人，他就是宋長勞的嫡長子了，小宋公子反要被壓一頭。”
這樣的秘辛擺出來，杜小草就明白宋膳方才那番表演所為何來。
她把買鮮果的銀錢遞給老嫗，額外多給了一錠大元寶，酬謝她告知這個隱秘。
老嫗接了銀錢，苦笑提醒他們趕緊離開六爻城。
“趁宋長老不在城中，你們立刻遁走，藏起來讓他找不到人，這事情也就算了。”
“大娘好意提醒，但我們不是無名之輩，身後都有一個大妖部，即便現在逃了，宋長勞也能找到我們家裏去。”
老嫗點點頭：“既然有大妖部撐著，宋長勞也不敢太過分，最多賠點湯藥費。”
她囔囔離去，拎著空空的竹籃下了樓，繞過幾條街巷，直奔宋氏府邸……
閣樓上，杜小草飛快畫出一麵水光鏡，看著鏡中疾步如飛的老嫗，啼笑皆非。
一份消息，必須得賺兩份賞錢麽？
這邊賣了宋長老家事秘辛，那邊還要再賣一賣杜小草三人。
這六爻城，果然是水深火熱的東疆第一城！
水光鏡緊緊鎖定提籃老嫗，就見她輕車熟路地自報家門，在門房指引下進入“小宋夫人”的院子，繪聲繪色地把杜小草三人的形貌、道行、言辭說了一通。
“那個丫頭的道行已經不低，其它兩個公子模樣的更是深不可測，憑夫人你一人之力，萬萬不是對手，趕緊傳訊給宋長老，讓他速速返回城中主持公道。”
老嫗對麵的小宋夫人，是個容貌豔麗的婀娜夫人，年近四旬依然風韻卓絕，麵上似有淚痕，她被摳了眼珠子的弟弟，春風公子就躺在她身畔的美人榻上，哼哼唧唧罵罵咧咧，催促姐姐幫著報仇。
小宋夫人無奈，打賞了老嫗兩個大元寶。
老嫗銀錢到手，笑得一臉褶皺，把宋膳剛剛去給杜小草三人“賠罪”的事也說了一遍。
小宋夫人氣得柳眉倒豎，怒罵宋膳“無恥”，“他算哪個牌麵上的人，敢替玉郎去賠罪？玉郎犯了何罪？！”
“我老婆子愚鈍，不敢猜度貴人們的心思，跑腿賺錢棺材本罷了。”
老嫗撇清，再次從小宋夫人手中接過一串小元寶，行禮告辭，小宋夫人還叮囑她，再有了其它的消息，不要耽擱趕緊來稟告。
“夫人放心，老婆子曉得輕重緩急。”
“……”
杜小草看得無語，擺在案桌上水嫩靈果也吃不下去了，懷疑這老嫗根本不是賣果子的，這果子就是釣魚的餌料，她還傻嗬嗬給吞了下去。
退一步說，萬一有毒呢？
黑岬的沒有沉溺憤懣，他的專注點在老嫗一口說破了他們三人道行高低，單單這份眼力勁，就賽過他們來到東疆後遇到的所有耋老。
這不是一個尋常老嫗，深藏不露，動機不明。
杜小草別他提醒，警惕道：“她是一直這麽坑蒙拐騙，還是專門衝著我們來的？”
“看她出入宋長老府邸如履平地，不是生手，是個老虔婆了，這六爻城還真是臥虎藏龍。”
“趕緊去城主府繳了金翎征召令，離開十分之地。”
杜小草的提議很有道理，可惜難以施行，小宋夫人已經派人去城主府傳話，讓城主務必扣下凶徒，重重懲罰。
但事發時，春風公子親口說出“約戰”，先一步要摳人眼珠子，踢了鐵板反被收拾了，按照六爻城的規矩，是咎由自取，想以此為難秦紫胤一行人？
不夠正大光明。
秦紫胤敢當眾摳紈絝的眼珠，要麽喪失理智，要麽另有依仗，這個來自七十二洲的雜魚半妖，囂張到現在還安然無恙，必然有自保的手段。
城主府那邊兩不得罪，一邊傳訊給宋長老，讓他回來料理家事，一邊拖延著不收杜小草和黑岬的金翎征召令，不許他們離開六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