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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五章 酒鋪塗鴉

  事發突然,眾人驚詫之下,稍微遲鈍了片刻,再想近前仔細地看一看,虛空中又砸來一個酒壇,恰好也落在剛才的位置,力道十足,老樹都被砸得連連搖晃。


  酒壇砰一聲碎裂,赤紅色的液體流淌噴濺,轉瞬就吞沒了被困在樹杈上的“人棍”,烈焰熊熊,從他的頭臉燃燒,在酒水也赤色液體的催動下,轉瞬蔓延全身。


  這些火焰不知道是什麽品類,絕非尋常人家柴灶裏的那種,隻是一眨眼的功夫,就把人焚燒成了灰燼,連枯骨都沒留下,一陣怪風吹來,原地隻剩下一片黑色印記。


  好凶橫的滅口,好了得的毀屍!

  圍觀客驚得倒退三步,生怕躲在暗處的黑手依樣畫葫蘆,殃及到他們這些看熱鬧的人。


  混不吝如慕三都驚了,踟躕著沒看立刻上前查看,黑岬上前,細細看了一遍,無事人一般返回,衝旁邊圍觀的酒客拱手作揖,說今日驚嚇了他們,酒水打五折,額外贈送下酒的小菜。


  “各位方才都看到了,不是我們凶暴,是躲在暗處的鼠輩奸詐,故意讓人喬裝易容挑釁惹事,被打被殺都是咎由自取,還自相殘殺,滅了他們自己人的口,這樣的狗東西,誰見了都唾棄!”


  一眾酒客到了便宜,大聲附和黑岬,“唾棄”來襲的邋遢漢子,之後就三五成群聚攏在一起,嘀咕那邋遢漢子究竟是誰派來的,他臨死前曝光了臉,憑著這張臉,總能摸到一些蛛絲馬跡。


  在杜小草貼出賞格之後,就有人揭發說死者眉心的三叉靈紋,是蟒蛇妖部的標識。


  “我剛才看得清楚,那靈紋是青色的,就是東疆這邊的妖部,如果是西邊沙漠那邊過來的,靈紋就是褐色,水裏來的是黑色……”


  七嘴八舌,想再進一步鎖定真凶就很難,大概知道方向,好過一頭霧水。


  總而言之,今日這場紛爭,對秦紫胤好處頗多,當眾展示了他“雲瀾貴婿”的強悍和硬氣,一照麵就把挑釁他的人削成人棍,那人能被派來找茬使絆子,本事無可挑剔,居然不是一合之敵。


  雜魚半妖不好惹啊。


  黑岬還寬慰他:“你來自七十二洲,想要娶到雲瀾的帝姬,這樣的磕絆是免不了的,沒別的辦法,就是打,就是殺,打殺的狠了,他們就怕了。”


  安身立命兼漲聲望的不二法門。


  秦紫胤還沒開口,對岸的若耶酒鋪也喧嚷起來,若耶不知道怎麽回事,暴起打死了一桌酒客,七八個人,男女老少無一幸免,當場斃命,魂魄破碎,死得連黃泉路都不用走了。


  慕三往來打聽消息順便報信,懷疑是若耶派人挑釁秦紫胤,失手了就遷怒於人。


  黑岬搖頭:“不是她。”


  那一壇遙遙扔出毀了“邋遢漢子”頭臉屍骨的酒壇,並非從若耶酒鋪方向扔過來的,而是從城頭某個方向。


  一場風波消弭無形,秦紫胤的名聲轟傳萬葉城,在他當眾削了一個人棍之後,常來的酒客看他反而熟稔熱絡了,膽大的還跟他打趣:

  “聽聞紫胤公子在七十二洲,開辟過一個大仙朝?是元龍仙帝?”


  秦紫胤斜乜他們一眼:“仙帝亦是常人。”


  “龍袍呢?穿起來咱們開開眼界嘛,紫胤公子你現在這身行頭太素淨,知道的說你心性高潔不理浮華,不開眼的就說你寒酸上不得台麵,人靠衣裳馬靠鞍,行頭上不能虧欠。”


  “……”


  秦紫胤思忖兩日,居然真的該換了頭麵,把他做仙帝時的常服拿出來穿戴,杜小草哭笑不得,慕三也看得揉眼睛發噱,還衝著黑岬擠眼睛。


  黑岬倒是無所謂,公道點評:“這衣衫與帝姬的雲瀾華服很般配。”


  杜小草悶頭喝茶,沒說這些衣衫就是當年她一時興起畫的圖樣,後來被秦紫胤照搬了。


  熱熱鬧鬧的日子,一晃過了十幾天。


  杜小草以為經過之前那場震懾,這份平靜能持續一陣子,結果這天早上還沒開張,伏虎蜇蜇嗷嗷地禦劍飛來,手中拿著一張揭下來的揭狀。


  砰砰敲開了門,他二話不說,把揭狀遞到秦紫胤眼前。


  秦紫胤展開了仔細看,眉頭皺了起來,上來言之鑿鑿,說他就是害得羅浮城坍塌的罪魁禍首,羅浮城中那麽多耋老、妖部籌謀了幾萬年,想要趁著城池淪陷的契機淬煉出一座小洞天,從此逍遙天地間,卻在臨門一腳的時候被阻斷,連人帶城池都成了秦紫胤這個半妖雜魚的囊中之物!

  杜小草看得歎氣,過去了這麽長時間,有心人不斷深挖,終於挖出了這個秘密。


  羅浮城雖然落入小酆都,卻在小酆都中自成一界,秦紫胤尚未完全掌控,神識都無法進入其中,隻能用水磨工夫,一日日的磨合。


  黑岬揚了揚手中的揭狀,問秦紫胤:“是承認,還是否認?”


  杜小草趕在秦紫胤開口前拿主意:“抵賴!必須抵賴!不要承認羅浮城在你手上,憑你眼下這點道行,保不住這樣的異寶!”


  秦紫胤歎息:“如今的羅浮城,確實不在我掌控之中,也說不上是抵賴,但這揭狀貼了出來,人人可見,滿城議論紛紛,已經坐實了此事。”


  他否認還是承認,意義不大。


  貼揭狀的人用心險惡,多半就是派出邋遢漢子的幕後黑手,一計不成又生一計,黑岬懷疑,他們根本就不確定羅浮城的最終下落,故意潑汙水,說中了最好,說不中也能惡心到秦紫胤,讓他百口莫辯,疲於應對,逗他玩呢。


  黑岬讓伏虎稍候片刻,自己執筆,寫了一張聲情並茂的辟謠聲明,矢口否認羅浮城的坍塌跟秦紫胤有關,更不知道羅浮城被誰操控了,揭狀是誣陷,是眼紅他做了雲瀾的女婿,千方百計把他拉入泥潭……吧啦吧啦。


  辟謠聲明是以秦紫胤的語氣寫的,寫完了念給他聽了一遍,就交給伏虎帶走張貼在城頭。


  “記得加持符陣,別剛貼上去就讓人撕掉損毀!”


  伏虎答應了,一溜風地遁走。


  他走後,杜小草讓慕三帶著幹瘦少年當壚賣酒,自己和秦紫胤、閉門密談。


  談論的話題,依舊是揭狀上的那點事,擔心若耶由此盯上了秦紫胤,小酆都能吞沒羅浮城,也能吞沒萬葉城,若耶身為萬葉城的縛地靈,萬萬不能容忍這種事情發生,隻是防患於未然,也會對秦紫胤下手。


  秦紫胤冷笑:“她想安全很簡單,馬上放開對你的禁錮,我們一起離開萬葉城,就不會發生她擔心的那些事情。”


  “萬一她貪心不足呢,反過來想把你的小酆都吞並了?對一個縛地靈來說,你是色鬼眼中的絕世大美人,寧可不要命,也不能任由人從手邊溜走。”


  黑岬說得齷齪,卻精準,房間內一時無言。


  想想若耶剛一現世,最先落腳的地方,就是他們這裏,這絕非巧合,杜小草懷疑,若耶一定是察覺到秦紫胤身上異於常人的地方,感受到跟她天賦屬性類似的氣息,才跑到仙草酒鋪裏來的。


  若非箬衣劍忽然發威,震懾住了她,她當時就會拆了秦紫胤,挖出他全身上下所有秘密。


  鬧到這一步,杜小草也好,所有人知曉內情的人也好,都明白一場大亂就在眼前,躲不開,逃不了,唯有見招拆招。


  返回羽界之後,尤其是來到東疆戰墟之後,杜小草事事謹慎,步步小勝,已經習慣了順風順水的日子,懟上縛地靈若耶,卻有些棘手。


  ……


  距離萬葉城三萬裏之遙,巍峨聳立一座恢弘城池,占地遼闊且地勢開闊,麵積超過十個萬葉城那麽大,城中略偏西的湖畔,有一座華麗軒峻的宮苑,門外蹲著兩隻三丈高的獬豸,眼珠居然可以靈活轉動,審視著進出宮門的人群。


  幾乎每隔一段時間,就能揪出不妥當的人物來,十分玄奇。


  今日宮苑內很安靜,主位的水晶座椅上,斜倚著一位灰撲撲的人影。


  跟主人的灰撲撲相比,他屁股下的座椅晶瑩璀璨,紋路上隱約有雲霞流淌,是一等一的仙器。


  在人影身前,躬身站著幾位心腹下屬,為首的是負責東疆諜報匯總的老者,正使用一種玄奧的術法,把近來打聽到的大事小事一覽無餘的展示在水晶座椅前方,供那人影查閱。


  人影身形不動,唯有露在外邊的兩個長耳朵支棱著,表明他沒有睡著。


  “殿下,東疆那邊的局勢有些脫離掌控,先是羅浮城,然後是萬葉城……”


  “兩座戰墟而已,無妨。”


  人影忽然開口說話,耳朵蜷縮回罩袍下,身體也坐正了,“懂行的都知道,咱們這裏才是東疆前線,羅浮、萬葉、奇蘭這些城池,都是釘子、棄子。”


  “可是——”


  “沒有可是,讓你的人繼續跟進,羅浮城我沒得到,萬葉城的這頭縛地靈,我一定要得到,小酆都,也會屬於我。”


  “……”


  桀桀冷笑聲無法傳達萬裏之外,仙草酒鋪依舊跟往常一般開張。


  秦紫胤趁著閑暇,雕琢了兩副桃木門神,釘在酒鋪的門板上,慕三幹看熱鬧,黑岬就冷嘲:“七十二洲的凶神,怕是壓不住羽界的惡棍。”


  他意有所指,秦紫胤隻當沒聽見,從芥袋中拿出筆墨紙硯,縱身躍上屋脊平坦處,端坐著繪製畫卷,背影是萬葉城,重點是仙草酒鋪,以及酒鋪中他們這幾人。


  黑岬受了感染,也掄起畫筆,在酒鋪臨街的牆壁上塗鴉,路人駐足圍觀,指指點點不明所以。


  若耶姍姍而來,看著牆壁上古怪的線條,微笑詢問黑岬:願不願意去她那家酒鋪裏也畫一幅?

  黑岬搖頭:“我不是畫師,也不賣畫。”


  “可我是城主,城中所有人都要聽我的。”


  “我若是不聽——”黑岬拖長了腔調,殺意外溢。


  沒等他把狠話說完,驚訝地發現自己兩隻腳不聽使壞,直愣愣奔向若耶酒鋪,因為兩家酒鋪之間隔著一座大湖,他卻像失了心智一般,既沒有禦劍騰空,也沒有繞道湖畔,笨魚一般從湖麵橫躥過去,這一手罕見的神通引發圍觀,畫舫中盛裝麗服倚靠船舷招徠生意的姐兒紛紛朝他投擲錦帕打趣。


  杜小草聽到動靜,立刻就要出手,被秦紫胤按住了:“稍安勿躁,看看縛地靈要幹嘛。”


  他們人在萬葉城,就好比蟲豸在人掌心,一個不謹慎,就會被捏碎。


  黑岬破天荒遭遇這種事,臉色黑如鍋底,他的兩隻腳雖然還長在自己身上,已經不聽他使喚了,腳踩西瓜皮一般滑過湖畔,抵達若耶酒鋪。


  若耶無聲浮現在他身後,指了指前方偌大一片黛白牆壁:“好好的畫吧,就畫一幅羅浮城坍塌圖,當時你在場,應該知道那是什麽場麵。”


  黑岬悻悻提筆,傀儡牛一般對著牆壁“耕耘”,他使用的筆墨都是法寶級別的,筆可隨心意變幻大小粗細,墨也是符墨,價值不菲,全都浪費在了別人家的門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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