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四十五章 好歹幫幫忙嘛
杜小草在一旁聽得刺耳,覺得這婦人心腸忒歹毒了,自己陷入麻煩就罷了,還要把無辜的侄兒拖進來。
她哪來的自信,篤定自己侄兒能救人?
萬一救不成,自己也得陷落,到時候姑侄麵對麵,啼泣淚漣漣?
謹慎起見,她應該閉嘴不言,陷在土裏當蘿卜,熬到若耶氣消了,放她出來,她再去尋找侄兒。
想報仇,何必急在一時?
杜小草想出身提醒黑岬,讓他不要與婦人相認,黑岬卻笑嗬嗬地,沒有自報家門,說自己也是吼妖部的人,認識她也認識她侄兒。
“據我所知,你那侄兒顢頇無能,膽子又小,即便知道你受困,也不敢過來,何必讓我多跑一趟呢?”
黑岬笑容和煦,眼底卻有怒色:“你來萬葉城找他,不是尋親,是尋仇吧?”
雙十婦人麵色訕訕。
她的侄兒黑岬,確實膽小怕事,本事稀鬆,忽然在戰墟之地闖蕩出偌大名頭,她直覺不信,十萬裏迢迢趕過來,就是想驗證一番。
她讓黑岬去報信,目的很簡單,若是那侄兒真的來了,那就肯定不是她的侄兒,不來,大抵才是真的侄兒。
黑岬也想透了這個道理,臉上的怒氣漸漸消散,無論如何,這婦人算是吼妖部中罕見地關心“黑岬”死活的人了,他得替“黑岬”珍惜。
接下來的事,就是如何救人。
秦紫胤一直冷眼旁觀,斷定若耶使用了極高明的空間規則,但她小覷了黑岬,被黑岬用強力破開了,若是她一開始就傾盡全力,黑岬未必能脫身。
輪到雙十婦人,她的道行稀鬆,又被警醒後的若耶刻意針對,想用之前那樣的辦法脫困是不可能的,隻能另外想法子。
他走到黑岬身畔,低低說了幾句話,兩人聯手,連仙劍都沒有使出,困在地上的百餘“腦袋”,連同雙十婦人,卻霍然從泥沼中脫困,七倒八歪地摔在地上,有人哼哼唧唧,有人原地懵逼。
秦紫胤厲聲嗬斥:“還不快逃走?賴著不走想繼續被賣嗎?!”
這話的威懾力太大,剛剛還在發懵的人群,立刻有人拔腿就跑,片刻不停留。
雙十婦人沒有逃,幹脆利索地站在黑岬身後,此時此地,對她來說,最安全的地方就是黑岬身邊。
這麽大的變故和亂子,酒鋪的生意眼看就做不成了,酒客們絲毫沒有被打擾酒性的不滿,一個個睜大眼,圍觀吃瓜。
看熱鬧不怕事大嘛。
所有人都以為那些“腦袋”沾光逃出生天的時候,吊車尾的十餘人卻倒了黴,倏然陷落原地,消失不見了!
徹底消失,連腦袋都不剩下了,活埋了!
若耶還衝繼續逃走的人群背影嬌笑:“如果你們馬上回來,我就饒你們一命。”
人群哪裏肯信?大部分人還是不要命的逃奔,隻有七八個實在沒靠山,這些天又被嚇破了膽的男女,戰戰兢兢地轉身往酒鋪方向回轉。
他們的選擇救了自己一命。
隔了兩條街巷之外,陸續傳來嘩然驚叫之聲。
有好事的酒客拔腿過去看,回來時臉色都變了,腿都些打晃,磕磕巴巴地告知同伴,方才逃離的那百餘人,原地變成了泥人!
一拳打爆之後,泥皮亂飛,一絲血肉都沒有的泥人!
“太可怕了!”
倒是膽小回頭的那些,自己走回那片專門為他們劃出來的犄角旮旯,重新埋入土中,依舊隻露出腦袋在外頭。
隻露出腦袋,這腦袋還是屬於自己的,煎熬一陣子,就能脫困重獲自由,沒有變成一團泥坯!
若耶這種凶橫的手段施展回來,嚇得一種酒客心神不寧,大部分人都沒興致喝酒了,隻想著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往後也不再來了。
萬葉城的美酒很多,自家的小命卻隻有一條!
杜小草不能走,秦紫胤和黑岬因為救人,都被盯上了。
若耶看了他們三人片刻,忽然掩口輕笑:“我就說嘛,這城中怎麽忽然冒出來三個高人,還是熱心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就是我的鄰居嘛。”
秦紫胤冷嗤:“你太過分了!”
開門做生意,難免會有不如意,小懲大誡尚可,動輒要人性命,把人像畜生一樣困在泥沼裏,哪裏像是正經做生意的人?
若耶繃起臉,指了指雙十婦人:“今日的禍事,全都由她而起,你們把她留下,這事就算完。”
黑岬厲聲拒絕:“放屁!今日之禍,起因是你逞凶為惡,以為自己道行高深,來曆神秘,就能在萬葉城中為所欲為?你是在戲耍人命?本來你想戲耍我們,碰了壁,還不肯死心,在我們對麵開什麽酒鋪——”
若耶被揭破,惱恨氣怒:“若非你們有……我——”
“若非我們有一把厲害的仙劍,你早就把我們玩死了,是吧?”秦紫胤接過她的話頭,語氣和臉色一樣冷冽,沒想到這麽一個容顏如花的小姑娘,這麽不可理喻。
小姑娘自己不這麽覺得,指了指地上的十幾個腦袋,“這些混賬東西,被我困在此地,城中良善百姓全都拍手稱快,萬葉城也安寧很多,你們才是善惡不分!”
杜小草一愣,她沒想到若耶懲罰人,還是有選擇的。
慕三和幹瘦少年聽到動靜越來越大,賊溜溜湊過來,聞言去“腦袋”那邊仔細看了看,認可了若耶的說法。
“沒錯,全都是一等一的惡棍,被困在這裏是為民除害!”
杜小草指了指旁邊的街巷:“那些變成泥塑的人呢?”
“半斤八兩,誰死了都不冤!”
“……”
杜小草歎息:“你想為民除害,不必用過這種辦法,敢在城中橫行霸道的,誰家沒有幾分靠山,你得罪狠了他們,怕是難以全身而退。”
“我為何要退?這萬葉城是我家,隻有他們退走,沒有我退走的,他們有靠山是不是?這些日子怎麽不過來救人啊?還不是都被我打怕了,殺絕了?”
杜小草不想摻和這些,指了指雙十婦人:“看在我們的麵子上,放過她吧?”
“你們有什麽麵子?”
“之前你在仙草酒鋪戲耍我們,耽擱了我們做生意,按照你的規矩,早該埋在土裏,我們可沒把你怎麽樣。”
若耶想了想,恨恨應了,掐了個詭譎的法訣,殘破的酒鋪全部歸攏齊整,黃油紙的帳篷,同款的酒幌,連同一堆桌椅板凳,全部恢複原貌。
可惜,熙熙攘攘的場麵一去不返。
短短半個時辰之後,仙草酒鋪生意爆滿,從湖畔對麵受了驚的酒客,驚魂甫定地聚攏在一座座竹樓竹舍裏,吃著酒菜,喝著美酒,嘀咕著今天的怪事。
“看著嬌滴滴的小姑娘,心腸狠得想羅刹,那麽多大活人,大多是貴人,說殺就殺了?!”
“等著瞧吧,這事沒完,本來把那些子弟困在泥沼裏,已經讓他們背後的妖部和家族丟盡了臉,礙著他們有錯在先,小掌櫃又實在難纏,忍住了一口氣,現在人都變成泥坯死透了,那麽多家去收屍都收不著,當場就瘋了!”
“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非要做絕,遲早完蛋!”
“……”
七嘴八舌的話,都是聲討若耶的,認定她那酒鋪開張不下去了,就算還開張,他們也不敢過去喝酒,萬一被殃及了咋辦?
仙草和萬葉兩家酒鋪一湖之隔,遙遙可望,生意也此消彼長,現在輪到天音熙熙攘攘,酒水供不應求,累得小酒蠹哎喲哎喲,要加錢。
若耶那邊,門可羅雀,一個酒客都沒有,幫忙的雇工也陸陸續續離開了。
還留下的那些雇工,發現找不到掌櫃了,她留了塊木板在店裏,讓買酒的人把錢放在櫃台上,自己取走酒壇。
一般人這麽做生意,店鋪都能被貪小便宜的人搬空了,若耶不怕。
唯二兩個昏了頭拿了酒不給錢的無賴,原地被陷在泥沼裏,隻剩下一個大腦袋在外頭。
一個剛從城外歸來,不曉得城內八卦,還把若耶當成無害小奶貓看待的魁梧壯漢,醉的踉踉蹌蹌闖進店裏,被“腦袋”絆了一跤,差點摔了,罵罵咧咧不算,還搶走所有的美酒做“補償”。
這麽作死的人,路人隻能替他哀歎,連提醒都不敢。
下一秒他就遭了報應,魁梧身板無聲陷落泥沼,眼睛之下全部掩埋,非但不能說話,連呼吸也不能了,憑修為硬抗了一盞茶時間,憋得滿臉紫漲,死了。
沒有人拍手交好,隻有物傷其類。
魁梧漢子固然可惡,若耶的行為也……無語。
惹不起,躲得起,什麽嬌俏美蘿莉,就是奪命鬼。
這天傍晚,伏虎賊溜溜跑到仙草酒鋪,指著對岸的若耶酒鋪詢問:“怎樣了?”
“什麽怎樣了?”
“你們查到她的跟腳沒有?”
伏虎這話很離奇,杜小草反詰他:“我們為何要查她的跟腳?我們可是初來乍到的外地人,查跟腳這種事,你們耋老團最拿手啊。”
伏虎歎氣:“查了,沒查明白,她就像是從地底下憑空冒出來的,第一站就是你們這兒,都懷疑跟你們有關係。”
杜小草趕緊撇清:“我們跟她不熟,不曉得她是什麽來路,也不敢招惹,實在不行的話,我們就離開萬葉城,我們來東疆戰墟是為了應召當誘餌,現在任務完成,隨時可以返回,遊曆這種事,去哪兒不能遊,何必困在萬葉城?”
“大家朋友一場,不能眼睜睜看著我們身陷死地,好歹幫幫忙嘛,你們走了,我們真的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杜小草嗬嗬:“我們拿她也沒辦法。”
“你們能在她的糾纏和怒火下安然無恙,說明你肯定有對付她的辦法。”
伏虎鬼機靈,又是帶著任務登門,嘴甜入蜜,恭維奉承,纏著杜小草猜測若耶的來路。
“她動不動就把人陷進土裏,對泥壤的操控程度太離奇,會不會是土係的精怪?”
杜小草一怔,想起泥蠹剛一見到她,嚇得心神不寧,還說她“很像自己”的話。
但那又如何,羽界的土係大妖多不勝數,土係不像雷係、火係這種血脈天賦豪橫的妖,他們大多厚積薄發,大部分都湮沒無聞,最頂尖的那一撥卻豪橫得讓人咂舌。
土係最容易泯然眾妖,也每每冒出驚天動地的大妖。
若耶,如果她真的叫若耶的話,顯然是後一種。
很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