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八章 挫女婿難免見老祖
杜小草滿頭黑線。
黑岬也不耐煩,示意秦紫胤趕緊把人背走:“這麽笨的丫頭,趕緊帶回去看牢了,被人拐跑就找不著了。”
秦紫胤背著杜小草,慢慢走到城牆邊上,下方白茫茫一片,看不清人摔得如何了。
黑岬嗤笑:“老家夥皮糙肉厚,死不了,他過來也不是找你們的,是找咱們隔壁那老頭的,沆瀣一氣,蛇鼠一窩,都不是好東西。”
說罷提醒杜小草:“別把這老家夥當甚麽師公,他不配,你外公和你祖父,都不承認這門親戚,你別傻乎乎地被他套進去!”
這句話讓杜小草下定了決心,不再理會摔下去的老者,繼續沿著城牆看月亮。
月光依舊,心情卻回不到之前了。
秦紫胤問她“師公”的事,杜小草知之甚少,隻有一件事確鑿:“我母親身上的牽絲術,來自於他。”
“是好心,還是好心辦了壞事?”
“不知道,但我祖父和外祖都跟他斷絕了往來,隻是好心辦了壞事的話,不至於此。”
“那就先別理會他,看看他的來意。”
杜小草四下環顧一番,確定無人在附近,附身湊到秦紫胤耳邊低語:“其它內情我不知道,但我師公絕非黑岬所說的‘寂寂無名之輩’,他的道行在我外祖之上,比我祖父也不差多少,一柱香時間就被黑岬踹下城頭……”
秦紫胤秒懂他的弦外之音。
此黑岬非彼黑岬這件事,他早已知曉,反正他又不認識之前的黑岬,奪舍也好獻舍也好,都是黑岬的事,隻是好奇現在的黑岬是什麽跟腳來曆,猜測是跟他差不多的年輕俊彥,眼前來看卻可能是深藏不露的巨擘大佬?
他敢一腳踹飛“師公”,當眾暴露身手,半點忌憚都沒有,可見另有依仗,身份也是見得光的。
到底是誰?
秦紫胤很好奇。
不懂就問,他背著杜小草,施施然轉回去詢問,黑岬一臉不耐:“不是說過了嗎,我來自吼妖部!”
秦紫胤被吼得麵色難看,杜小草輕輕捏了捏他的脖頸,示意他背著自己往另一個方向走。
秦紫胤習慣性地邁動腳步,杜小草趴在他耳邊低語:“很久之前的吼妖部,在百妖榜上排名前五,鼎盛時期過後,就漸漸式微,這個黑岬八成是鼎盛時期的老祖,否則不會有這麽高的道行。”
“我看他言語跳脫,不像是活了許多萬年的老怪物?”
“活得久,不見得就穩重,羽界有許多老頑童式的前輩,最喜歡冒充年輕俊彥出遊,到處戲弄人……”
杜小草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訝異地抬頭看向前方城頭。
秦紫胤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就看見雲瀾老祖施施然走過來,一身星河袍,頭戴紫金冠,容顏清矍氣度高蹈,腰間佩戴一柄星月劍,劍柄上鑲嵌了一枚赤色寶石,懂行的人卻知道,那是一整顆星辰淬煉而成的寶貝。
這是秦紫胤頭一次見到雲瀾老祖,當即放下杜小草,拱手行禮:
“見過前輩。”
雲瀾老祖駐足,仔仔細細地打量他半響,微微頷首,沒有搭話,目光挪向旁邊的杜小草。
“回到羽界,還習慣了嗎?”
杜小草激動點頭:“習慣的,很繁華,很熱鬧。”
“你啊,從小到大都喜歡湊熱鬧,小心把自己弄成了熱鬧,萬葉城這邊的事情完了,別四下亂走,盡快返回祖地,閉關練功,你身邊這個年輕人,如果願意的話,也可以跟你一起回去。”
“謝謝祖父。”
“傻丫頭,知道我是你祖父,還謝什麽?”
“……”
稀鬆尋常的祖孫閑聊,秦紫胤沒機會插話,甚至能感覺到自己被冷落。
起碼不熱絡。
杜小草一把扯過他,從他腰間摘下那枚蠲免牌,問祖父知不知道這枚木牌的來曆?
“忽然冒出來的,直奔他身上。”
雲瀾老者接過烏沉沉的木牌,仔細驗看一番,點點頭:“是真的,專門給他的,羽界一共有九枚紫金蠲免牌,現在有十枚了。”
雲瀾老祖說得淡然,杜小草聽得訝然,秦紫胤隻是一個來自七十二洲的半妖,在羽界毫無根基,羽界的那些大佬,會為了他,額外弄出一枚紫金蠲免牌?他哪來那麽大麵子?
雲瀾老祖沒有多解釋,身體比之剛出現時,愈發縹緲了幾分,他不是本體降臨,是幻身,隨著時間流逝,身形會越來越淡,最終消散。
他來此地,除了看一眼孫女,還有要事。
說完話後,便繼續前行。
杜小草沒有追上去,與秦紫胤站在一處,目送祖父走遠,老人周身濛光璀璨,媲美天上的明月。
途徑一間茅屋時,劍光一閃,把茅屋劈成了兩半。
一個身穿白袍的老者驚魂甫定,盤腿呆坐在遠處,劍光剖開的斷麵,距離他的左肩隻隔著一道線的距離,稍微偏差一些,他就被劈成兩半。
這是警告,是不滿。
雲瀾老祖如入無人之境一般,直奔虛空某處。
以杜小草的道行,很快就看不見他了,心情卻好得很,盯著狼狽的白袍老者做了個鬼臉。
黑岬全程圍觀,笑得無聲又嘚瑟,還有閑心揶揄杜小草:“剛剛那就是你祖父?道行不低嘛,比那摔下去的老頭強。”
杜小草翻了個白眼:“你一個前輩高人,跟在我們身邊冒充小輩,不嫌丟臉?”
“丟誰的臉?黑岬的臉,還是吼妖部的臉,黑岬已經剛把這臉送給我了,吼妖部早八輩子就不要臉了,還有就是,我是高人,也是年輕人,起碼比帝姬你年輕多了,別拿我當老骨頭。”
杜小草嗤之以鼻,半個字都不信。
黑岬湊近她:“猜猜看,你祖父大老遠過來幹嘛?擔心你是有那麽一點,但他前一陣子剛投影到羅浮城,不可能這麽快又投影一回,他的道行支撐不了這麽頻繁的降臨,得有人幫他。”
“那你管得著嘛?”
“隨便聊聊嘛。”
城牆上嘰嘰喳喳,被劈開的茅屋卻不能很快複原,被踹下牆頭的老者也再沒有爬上來,或許上來了,繞開了他們這一段。
黑岬嘴欠,氣得杜小草追著他打,正玩鬧著,黑岬忽然指了指她身後,“你的小情郎沒了。”
杜小草霍然回頭,秦紫胤消失不見了,在她眼前活生生消失!
她驚駭大喊,被黑岬按住:“別亂嚷嚷,他好好的,被你祖父拎過去教訓了。”
“我祖父剛剛見過他,為何還要再教訓他?”
“他害得你小小年紀就涅槃轉世,你祖父沒當場把他的魂魄揪出來點燈是有器量,該教訓還是得教訓一下,免得他年少輕狂,好了傷疤忘了疼。”
杜小草哭笑不得,此刻也無計可施,隻能坐等秦紫胤被放回來。
黑岬趁著這個空隙,審賊一樣審她:“秦紫胤和秦佑安,兩個情郎你打算都留在身邊?他們倆雖然姓同一個秦,喜歡同一個姑娘,卻不能安然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必須有一個出局,你打算拋棄哪一個?”
“管你什麽事?”
“千萬別告訴我,什麽‘車到山前必有路’,那倆家夥湊到一起,非得鬧出人命不可。”
黑岬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杜小草,“秦佑安那麽久沒出現,你不好奇他去了哪兒,不擔心他會不會遇到凶險?羽界可不是白帝城,沒人顧忌他的身份。”
杜小草麵色冷沉:“你想說什麽?”
“沒什麽,就是覺得帝姬你也挺古怪的,莫非也被奪舍了?”
“胡說!”
“……”
談話不歡而散。
另一邊,秦紫胤也麵對誅心之問。
他整個人昏昏沉沉,不知道到了哪裏,眼前有兩個模糊的身影,輪番對他提出問題,角度刁鑽。
他渾渾噩噩回答,口齒清晰,發自內心,他自己卻不曉得自己說了什麽。
他自己埋在心中的許多疑惑,也一股腦地詢問出來,模糊身影滔滔解答,大部分都能給出答案,偶爾也會卡殼,不知道如何回應他。
問心,煉心,循環往複。
秦紫胤的神智漸漸恢複,依稀聽到有人告誡他:事事無常且難料,修道之路漫長且艱險,與其無謂堅持,不如另辟蹊徑。
他不以為然,想要反駁,唇舌卻無法掙脫,隻能默默聽著。
再睜開眼時,依舊站在城牆上,前方站著杜小草和黑岬,黑岬一臉促狹,杜小草一臉驚惶,見到他安然無恙,長籲一口氣。
“沒事吧?”
“沒事,我剛才……怎麽了?”
“沒怎麽,就是發了一會呆,此地多事,咱們先回茅屋,免得衝撞了誰。”
黑岬也嘎嘎附和:“是啊,今晚煞風景的老家夥忒多,一個比一個惹人厭煩,咱們惹不起躲得起,洗洗睡了吧。”
秦紫胤欲言又止,想把方才的怪事說給兩人聽,開口時卻無從說起。
那段記憶太模糊,且越來越模糊,就像夜深人靜的時候做了個夢,夢裏波瀾壯闊跌宕起伏,醒來卻忘了個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