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四章 前方萬葉城
杜小草看著空無一人的曠野，苦笑搖頭：
“這個理由太牽強，城中那麽多大妖小妖，還有耋老，全都被煉化了，偏偏咱們幾個逃了出來，頭一個就要被懷疑。”
“誰說就咱們三個逃了出來？那些人隻是比咱們先行一步，咱們趕路快一些，勉強也能追上尾巴！”
黑岬說罷，沒命的催促杜小草繪製瞬移符，一瞬接著一瞬，務必咬住前方大部隊的尾巴，假裝早早就逃出了羅浮城。
杜小草也知道茲事體大，揮舞若吾小錐一次又一次地繪製符咒，總算在入夜之後趕上了隊伍，潑潑灑灑上千人，分成十幾個部分，大部分都是妖部和家族，獨行客三三兩兩，紮堆議論羅浮城的變故。
黑岬和秦紫胤、杜小草三個，改頭換麵，火速融入其中一個隊伍。
杜小草戴上竹笠，換了粗衣，喬裝成尋常村姑，黑岬和秦紫胤裝成獵戶，以兄弟姐妹相稱，乍一看毫無破綻。
有人問起他們怎麽逃出來的，黑岬一臉苦澀：“家中貧寒，以漁樵為業，出事之前入山砍柴，順便去看一看嫁到旁邊妖部的姐姐，結果就回不去了……哎，可惜了那麽一座大城，說沒就沒了，好在我們父母去得早，城中別無親眷，不然要傷心死了。”
問話的人也歎氣：“算你們運氣好，沒什麽道行也脫了身，我可是聽說，那麽多耋老，一個都沒走脫，全都被擄走了，下場不會好。”
黑岬不信，指著前方穿著耋老袍的兩個老叟：“他們不是逃出來了嗎？”
“這不是羅浮城的耋老，是萬葉城派過來接應咱們這些倒黴蛋的，怕咱們避過滅城之禍，又被邪妖狙擊了。”
“一座大城就那麽沒了，萬葉城就聽之任之，不去打探原因？是邪妖作祟，是耋老內訌，還是其他什麽原因？這麽稀裏糊塗就離開，萬一他們又盯上萬葉城了，怎麽辦？才離狼窩又入虎穴？！”
黑岬說得略微大聲，引來許多打量的目光，有譏誚，也有讚同。
被他點名的兩位白袍耋老，略微遲疑了一瞬，並肩朝黑岬走來，黑岬臉上淡定，心中已經繃緊，搞不清這倆耋老所為何事。
兩位白袍耋老一臉和善，語氣也溫煦，問黑岬是何時趕到此地的？
“這兩天我們一直盯著隊伍，沒見到你們三個。”
黑岬驚詫：“我們一直都在隊伍後邊啊，緊趕慢趕才沒有被拋下，耋老們貴人事忙，留意不到我們這些小人物，小人物難啊。”
他意有所指，惹得周圍噓聲一片，兩位耋老也笑了：“好個狡猾的小子，哪個妖部的？”
“山野雜妖，沒有名頭，爹娘都去得早，撇下我們兄弟姊妹四個，大姐出嫁了，嫁的人家不怎樣，男人窩囊沒本事，沒能躲過天災，聽說邪妖到處圍捕落單的，我們生怕被抓走殺了，跌跌撞撞地跟著隊伍，兩位耋老千萬照顧照顧……”
他唧唧歪歪說了一大堆，弄得兩位耋老徹底沒了耐心，隨意安撫了幾句，轉身離開。
杜小草皺眉上前，問黑岬：“我們露馬腳了？”
“沒有，這倆糟老頭故意詐咱們的，隻要咱們心虛，沒有一口咬定一直在人群裏，就會有麻煩和後患。”
杜小草衝他豎起大拇指：“你太狡猾了，連耋老都能騙得團團轉。”
“沒辦法，打小就是個苦娃子，凡事都要小心謹慎，說錯一句話，做錯一件事，就萬劫不複，天長日久，一頭豬也變得與眾不同，笨的都被宰了。”
黑岬說得黯然，杜小草忍住了說笑的心思，又按捺不住好奇心，問他到底是誰？
“你肯定更不是吼妖部的那個黑岬，是誰啊？”
“沒有誰啊，我就是黑岬，世上獨一無二的黑岬。”
“……”
聊天無法進行，杜小草翻了個白眼，懶得理會一個滿嘴謊話的討厭家夥。
入夜，天明。
萬葉城距離羅浮城隻有三萬裏，使用瞬移符也好，禦劍也好，須臾即到，道路上逶迤前行的大妖小妖，卻老老實實地用腳走路，沒有誰貿然升空，瞬移符也不輕易使用。
原因是羅浮城的消失，導致周圍的空間靈汐紊亂，稍有不慎，就會卷入亂流之中。
萬葉城過來接應的白袍耋老一再重申，讓眾人不要急著趕路，一步一步走雖然慢，穩妥。
杜小草後怕地看著一眼秦紫胤，秦紫胤瞪著黑岬。
之前這家夥一再催促杜小草，讓她繪製瞬移符追趕前行的隊伍，卻沒說那樣做的凶險。
他們使用了那麽多張瞬移符，騰挪了數千裏，沒有遇險是萬幸。
黑岬尬笑：“沒辦法嘛，趕不上隊伍麻煩大了，冒點險沒什麽，我可是跟你們一起的，你們出事，我也逃不掉。”
杜小草回想之前的場麵，疑惑道：“我催動瞬移符的時候，除了偶爾覺得靈氣凝滯，其它沒什麽異常，難道是耋老故意嚇唬咱們？”
黑岬搖頭：“不是故意嚇唬，是確有其事，你沒感受到異常，是沾了小酆都的光，沿途那些空間裂隙都不大，養不出太厲害的空間獸，懟上小酆都，擔心反被小酆都吞噬了，不敢靠近，就算真的靠近了，也會瞬間被掀翻，你感應到的靈汐凝滯，就是他們被掀翻的氣浪。”
杜小草欽佩這廝的博學，好奇他的來曆，頂著“吼妖黑岬”的名頭，現在雲瀾祖地混跡了幾年，又折騰到羅浮城，搞不清他的目的是什麽。
黑岬不像是漫無目的的妖，隻是目的太隱蔽，杜小草無從發現。
她想悄悄提醒秦紫胤，防人之心不可無，不要對黑岬太掏心掏肺，免得被他暗算利用了。
黑岬仿佛她肚裏的蠱蟲，不等她找機會提醒，自己就捏著嗓子學她的說話，說的就是她打算說給秦紫胤的“小人之見”。
杜小草大窘，漲紅著臉否認：“我沒有！你汙蔑我！”
“開個玩笑，帝姬嬌憨無邪，紫胤光風霽月，都不是當麵一套背後一套的小人，我信你們。”
杜小草臉更紅了，不曉得黑岬是真的信她和秦紫胤，還是嘴上說說。
前往萬葉城的路程，十分不順，哪怕有白袍耋老一再提醒，依舊有人被空間獸偷襲，輕傷重傷都有，萬幸沒有丟了性命。
杜小草忙著救人的時候，一位耋老靠近秦紫胤：“這位……公子，身上有小洞天？”
秦紫胤麵色一凜，眉頭也皺了起來，警惕地看著白袍耋老，右手不自覺地落到幽冥劍的劍柄上。
白袍耋老見他這般，趕緊抬起手臂，示意自己並無惡意：“隻是隨口問一問。”
黑岬歎氣。
秦紫胤也鬱悶，都是年輕俊彥，他還做過好些年的仙帝，忒沉不住氣，隨口就被詐出秘密。
白袍耋老隻是猜測，見秦紫胤這般，明白自己猜對了，笑得像個偷吃了雞崽的老狐狸，趁勢坐下來，要細細追問一番。
黑岬一腳把秦紫胤踢走，自己站出來應對白袍耋老，不等他問就主動坦白：
“我們確實有一件空間法寶，勉強算得上是小洞天，品級不高，平時就用來儲藏山貨，這趟能脫困，這座小洞天幫了大忙。”
他說得磊落，耋老幾乎就信了，捋須問他：“能有小洞天這樣的寶貝傍身，你們不是樵夫獵戶吧？”
黑岬哂笑：“就是樵夫獵戶啊，專門在城外凶險地砍木頭，獵山豬，能不能吃飽吃好，全看刀劍夠不夠鋒利。”
他意有所指，白袍耋老秒懂，抬頭仔細打量了黑岬和秦紫胤幾眼，信了這個說辭。
打劫的強盜嘛，跟樵夫獵戶相比，前者砍的是豎在山巔的樹木，獵的是披毛戴角的凶獸，後者砍的是豎著走路的大活人，獵的兩隻腳的肥羊。
做這種不要本錢但要命的買賣，一般都不會再城中，而是在城外，守株待兔。
因為不在城中，逃遁的就及時。
白袍老者沒有苛責黑岬，隻是勸他收手，“萬葉城不比羅浮城，羅浮城無法無天，耋老與邪妖沆瀣一氣，萬葉城規矩森嚴，敢觸犯者非死即殘。”
黑岬嗬嗬：“既然如此，我就拭目以待，砍了這麽多年的木頭，早就乏了，能換個活法，我也開心得很。”
白袍耋老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施施然離開。
杜小草看著他的背影，長籲了一口氣，都是耋老，羅浮城的耋老讓人嗤之以鼻，萬葉城的耋老讓人喘不過氣。
她打定主意，接下來需要發聲的時候，盡量讓黑岬這個狡猾的家夥開口，自己和秦紫胤旁聽。
秦紫胤暫時還沒有這種自覺，待白袍耋老走遠了，低聲問黑岬：“他是如何識破的？”
“他不是識破的，是蒙到的，在場逃出來的大妖小妖，誰身上沒點秘密？小洞天在其它地方罕見，在此地，就像大白菜一樣，多得很，隨便搜一搜，就能搜出百八十個。”
秦紫胤不敢置信：“你確定？！”
“確定肯定一定，你以為那些家夥憑什麽逃出羅浮城？他們可沒有令堂依仗，全憑自己的道行，道行不夠，就得靠仙器法寶。”
羅浮城的人心，不是一天散掉的，是個漫長蹉跎過程，看不慣的大妖小妖早就去了其它地方，還肯留下來的，都是兩手準備的，平時千方百計地搜斂好處，背地裏還得籌謀如何安然退走。
帶不走的錢財，都是活棺材。
白袍耋老壓陣，隊伍磕磕絆絆前行，十日之後，終於抵達目的地。
前方一座巍峨雄城，比羅浮城氣派了起碼十倍，守衛森嚴，城頭垛牆上的人影清晰可見，各式法寶、仙器安置得妥妥當當，一聲令下，萬妖懾服。
秦紫胤這個半妖也被震撼了，他一直呆在七十二洲，來到羽界就被困在雲瀾祖地，沒能四下走動，見了羅浮城就以為雄關如鐵，今日才曉得是坐井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