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六章 祖父和外祖都來了
箬衣劍通體碧綠,包括劍柄也是,唯有這處“罅隙”,仔細看是一道貫穿仙劍的赤色甬道,吸入發絲,神秘瑩潤。
箬衣劍泛紅,其實就是這處發絲般的罅隙在泛紅,從細細一道,緩緩往外擴散,眼看就要擴展到劍體全身。
秦紫胤猶豫著要不要幹涉的時候,泛紅倏然消失,仙劍卻像是被高溫炙烤過頭的蜜蠟,軟淌著變成一灘碧水,兜頭撲向秦紫胤。
塵埃落定的時候,秦紫胤身上多了一件“盔甲”,碧瑩瑩沁人心脾,款式也頗有美觀,連頭臉都一起遮住了。
黑岬仔細驗看圍觀,嘖嘖誇讚:“好東西!我活了這麽多萬年,還是頭一回見到這種盔甲,若是你肯售賣,能十幾座紫金山。”
杜小草也驚了,想不通箬衣劍怎麽會忽然變成盔甲,她認識箬衣劍也有一千年了,從不知道它還能這般逆天幻化!
這個變化,佐證了黑岬之前的猜測,秦紫胤的母親,或許真的是星河中某位大妖。
今天幻變之前,還能勉強讓人相信,她是七十二洲某地天底精粹灌養出來的木妖,今日之後,板上釘釘的不是了。
黑岬桀桀怪笑:“船上箬衣甲,拿著幽冥劍,扛著小酆都,你這排場越來越大了。”
“……”
接下來半個時辰,三人放著酒菜不吃,輪番在箬衣甲上下功夫,各種高難度實驗,先找到這甲衣的破綻,然而並沒有。
或者是有的,憑他們的道行無法窺破。
杜小草使出了渾身解數,也隻是讓甲衣如水流瀑布般震蕩,旋即恢複平靜。
三人精疲力竭,終於肯坐下來用膳,窗外卻傳來打鬥的動靜,兩個赳赳壯漢,其中一個還是熟人,白溪大表兄,正跟一個跛足漢子打得如火如荼。
沒有使用仙器法寶,純粹鬥拳頭,砰砰有聲。
黑岬不屑道:“大早上的發什麽瘋!”
杜小草也無奈苦笑,大表兄對戰之人,是“五殘”之一,五殘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彼此爭鬥隻能點到為止,否則就是自殺。
三人邊吃飯邊看熱鬧,時不時還隨大流喝彩叫好,惹來其它酒客側目。
雲瀾別苑,在杜小草三人離開之後,原地冒出兩個老者,左邊的高冠白袍,氣度清矍,右邊的身形魁梧,甕聲甕氣,看起來臉色都不太好的樣子。
正在灑脫庭院的仆役一再從他們身畔經過,卻像是沒有見到一般,別苑管事倒是看清了,驚得原地呆怔半響,忙不迭地上前拱手行禮,還沒開口說話呢,就被壯碩老者一揮袍袖扇飛院外。
管事摔成狗啃泥且不提,兩位老者的聊天氣氛十分糟糕,清矍老者的鄙夷都在眼角眉梢上掛著,魁梧老者的不屑全都反應在嘴上,一口一個“老狗”,罵人罵得很直接。
“就那麽一個孫女,還舍得她流落在外頭,你的心腸地鐵打的?”
“不經風雨不成大樹,總是窩在家中,養的嬌滴滴的,如何能支撐起雲瀾妖部?出門遊曆是必須的,隻是沒料到她平日裏那麽乖巧,敢私自離家出走,若是按照給她安排好的線路,斷斷不會有這樣的意外發生。”
清矍老者瞪著魁梧老者:“你也別裝好人,若吾就是從你那兒回來之後,才溜出門遠遊的,是不是你口無遮攔胡說八道,讓她以為外頭是世外桃源?”
“你別狗血噴人!若吾去白溪的時候,我不在家中,根本就沒見到她!”
“你沒見到她,其它人呢,你那幾個兒子一個比一個混賬,還愚蠢,我當初怎麽瞎了眼,跟你這種人當親家!”
“後悔了?我早就悔了?當初怎麽豬油蒙了心,非要把女兒嫁到你家裏去,讓她英年早逝,臨時之前還恨我,她自己看上的那個年輕人,雖然不入我的眼,其實也是很不錯的……全都怪我!”
魁梧老者捶胸頓足,清矍老者卻不吱聲了,也見不得親家痛哭流涕的模樣,冷著臉提醒他:“一大把年紀了,哭天搶地算什麽?趕緊說正經事,我是幻身投影到羅浮城來的,不是本尊親至,耽擱不了太久。”
魁梧老者止住淚,眼巴巴看著清矍老者:“若吾和她那情郎,都要做‘誘餌’的事,你聽說了吧?這事不行,你想個辦法擺平耋老團,讓他們修改名單。”
清矍老者歎息:“辦不到,也沒必要,大妖部的繼承人,到空間戰場曆練,做誘餌,是必經的難關,逃不開的。”
“曆練又不急在一時,等你返回羽界的時候再來不行嗎?!羅浮城是什麽地方,這兒的耋老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是混賬,這座城也撐不了多久了——”
“如果若吾和那年輕人想辦法撐住了呢?”
清矍老者說話時,沒有發出聲音,連唇舌都沒有翕動,全程神識交流,防止窺視和偷聽。
魁梧老者聽懂了他的弦外之音,沉吟片刻,居然不再吱聲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一向擅謀算,就是怕出紕漏。”
“本來我沒也沒想插手羅浮城這邊的事,他們上趕著找麻煩,隻能見招拆招了,我沒出手阻止幕後之人,就是想讓若吾和她身邊的年輕人都看看,耋老團是個什麽德行,羅浮城是什麽風氣,他們想要取而代之,就不會有壓力。”
“凶險——”
“我也想完全,可惜沒有,縱然他們有我們這樣的老東西庇護,有些事也得靠自己努力。”
清矍老者隨手在身前畫了個水光鏡,半個春風酒樓全部映入其中,坐在二樓窗前用膳的秦紫胤、杜小草和黑岬,窗外劈劈啪啪打鬥的“五殘”,全都映入其中。
魁梧老者眼巴巴看著畫麵中的人,重點看杜小草和白溪大表兄,看完了又盯著黑岬,問清矍老者:
“你能不能看破這小子的跟腳?”
清矍老者冷嗤:“獻舍而已。”
“我知道是獻舍,問的是他的跟腳,能被獻舍而來的,十之**都是頂尖大妖,看他嬉皮笑臉的模樣,一點看不出大妖氣派,難道是獻舍的時候出了意外,隨隨便便被什麽山野孤魂占據了?”
“你這麽瞧不起他,就過去跟他對對招,被他打死了,說明他來路不凡,你打死了他,他就是山野孤魂活該。”
魁梧老者被噎得麵色難看,瞪著對麵的親家:“故意找茬是不是?!我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咱們的寶貝心肝的安危擔心?這個黑岬來路不明,那個秦紫胤看著身家清白,跟腳也說不清楚,居然是個半妖,他的生母是誰,你到底查清了沒有?!”
“何必去查呢,九天十地那麽多木係大妖,天知道是哪一個?她不露麵最好,真露麵了,也礙不著咱們什麽。”
“說得輕巧,她隻要帶走秦紫胤,若吾就哭死了!”
“她若是能帶走,一千年前就帶走了。”
“……”
清矍老者拿出兩壇從秘境中得到的萬年佳釀,拍開了扔給親家,自己也慢慢啜飲。
跟剛進來時相比,他的身形已經虛幻了一半,幻影能滯留的時間不多了。
魁梧老者心情憋悶,猛灌了一口美酒,淋漓歎息:“你這人不得勁,也就舍得送酒,喝了你的迷魂湯,搭進去一個好女兒,悔了幾十萬年,若是能重來一回,我——”
“便是重來一回,你還是會答應我的提親,你女兒看中的那個小子,雖然天賦異稟前途遠大,真嫁給了他,日子不會好過,那種人就適合驚鴻一瞥,偶爾念想念想,不適合長遠過日子,現在他找了回來,要報複,自有我接著,親事是我一手促成的,跟白溪妖部沒關係。”
清矍老者說得鄭重,且目光看向虛空,仿佛在特意說給某些人聽。
魁梧老者明白他的心意,卻沒有接受這份好意:“嫁女兒是我自願的,惑心術是我下的,那人要報複盡管衝我來,衝咱們這些老家夥來,別鬼鬼祟祟折騰小輩!”
魁梧老者一邊說,一邊拖拽著“親家”飛抵春風酒樓,消散在即,總要看一眼自家小輩才能放心。
兩位大妖聯袂出行,哪怕隻是幻身,動靜也是大得很,早就有耋老被驚動,卻沒誰敢湊上前找晦氣。
清矍老者和魁梧老者樂得耳根清淨,身形懸浮在半空中,近距離打量秦紫胤和杜小草,黑岬也被看了個底兒掉。
“可惜是個半妖——”
“可惜是個拎不清的傻子——”
“可惜是個獻舍的老怪物——”
“……”
魁梧老者嘖嘖有聲,忽然問清矍老者:“這小子人都住進雲瀾祖地,聘禮給了嗎?咱們不是貪財的人,麵子上要過得去,不能讓別的妖部看笑話。”
清矍老者瞪了他一眼:“我還沒打算把孫女嫁給他呢,扯什麽聘禮?想要聘禮,金烏老兒送了一大堆,我全給扔了回去!”
白溪老祖愕然:“這跟金烏老兒有什麽關係,他一大把年紀,還妄想吃嫩草娶若吾?信不信我打的他半禿變全禿?!對了,他那孫子也在羅浮城,難道是那小子——你們兩家有過婚約,掰扯了兩百萬年也沒掰扯明白,現在想笑泯恩仇再續姻緣?”
一瞬之間,白溪老祖腦補了若幹種可能,眉頭緊緊皺著,沒有立刻否定這種猜測,反而思忖起這件事的可行性來。
清矍老者也陷入沉默,其它人倒也罷了,唯有金烏太子,是個不好推辭的家夥,雖然兩家祖上相愛相殺,淵源深遠到兩百萬年前呢。
金烏老祖的誠意他感受到了,卻不能因此就把孫女嫁過去,他剛愎自用過一次,誤了唯一子嗣的終身,還搭進去了他的性命,輪到孫女輩談婚論嫁,他無論有什麽想法,都不會強加於孫女身上。
重蹈覆轍這種蠢事,隻能是別人在做,他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