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七章 以德報德，以直報怨
小乞兒被拐出白帝城兩三年，親人尋覓他的心思已經淡了，斷斷想不到他會憑自己的雙腳走回來。
??城中所有跟他有瓜葛的人，也都不太認得衣衫襤褸滿臉髒汙的小乞兒，三株老樹的事，他隻對“三公子”提起過，還托對方幫忙尋找。
??對方找到了，卻沒有告訴他，出錢買下那三株老樹，連夜砍伐斷了他尋回父母的線索。
??有此惡劣行徑在先，剛才饋贈冰劍給小乞兒慶生，惡毒心思昭然若揭，根本就是在戲耍小乞丐。
??若小乞丐麵露憤懣，吵嚷起來，“三公子”立刻就會翻臉，領著惡奴暴打他一頓。
??萬幸小乞丐心思醇正，雖然明白自己被戲耍了，也沒有暴躁惱恨。
??乞兒行乞，能乞到是運氣，乞不到也是應該。
??此刻對著水光鏡中的畫麵，終於流下淚來，“我一直都拿他當好朋友，還救了他，他為什麽——”
??“人心叵測，你救了他，他當時感激了，過後就未必了，看他這做派，一心想要置你於死地，非得弄死你才肯罷手。”
??杜小草牽著小乞兒的手，施展了個瞬移的法術，帶著他來到記憶中的府邸，屋舍飛簷翹瓦，占地不大卻精致，在寸土寸金的白帝城，算得上殷實人家，看門口高大氣派的玉石獅子和厚重的八扇朱門，家中還得有人在朝中做過三品以上的高官。
??杜杜小草輕聲問小乞兒：“家中還有什麽人？”
??小乞兒看著巍峨樓閣，處處與記憶中的對應，語氣不覺歡悅起來，說他父母俱全，三代單傳，祖父已經過世，他是在祖父出殯的葬禮上被人拐走的。
??杜小草看他衣衫襤褸的模樣，猶豫著要不要先帶他去一趟成衣鋪，換一身行頭，洗幹淨了再送來。
??小乞兒搖頭，要立刻就進去認親，“我爹娘不會嫌棄我的，無論我變成什麽模樣，他們都不會嫌棄的，穿得髒破不要緊的。”
??正說著話，朱門吱嘎一聲，一列衣衫鮮亮的女眷魚貫而出，站在門廊下等候馬車過來，為首的婦人三旬開外，目光在杜小草身上一掠而過，落在了小乞兒身上。
??小乞兒十分緊張，緊攥著杜小草的手，眼珠不錯地盯著婦人打量，隻憑經驗，他就知道這穿戴華麗的夫人就是這家的女主人，他的親生母親，若是容顏跟記憶中的對不上，那就是找錯地方了。
??杜小草的心也跟著懸了起來，自認不會出錯，萬一呢？
??氣氛正僵持著，台階上的貴夫人忽然衝下來，直奔小乞兒，小乞兒也衝向她，口中喊著“娘親”……
??十分感人的一幕，持續了整整一盞茶時間，所有等待出門的女眷全都炸了，注意力全都落在小乞兒身上，雖然人走失了兩年多，身形長高了不少，大體上跟從前差不多，身上的暗記也符合，且還記得女眷中的好幾位長輩。
??杜小草站在曾經長著三棵老樹的空地上，身手朝虛空中一抓，抓來了一個滿臉懵呆的華服頑童，正是之前饋贈冰劍給小乞兒的“三公子”。
??他正在家中與小廝玩耍，忽然就被擒拿到此地，目睹小乞兒跟親人相認的場麵，雖然不明白怎麽回事，麵容卻恨得猙獰，嘴裏低低地罵：“算你好運氣！走著瞧！”
??杜小草冷笑：“他從拐子手裏救了你，你就這樣坑害他？這三株老樹是他找回親人的線索，隻告訴了你，你卻隱瞞了，還毀壞了，你的良心呢？”
??“三公子”不屑地瞪了杜小草一眼，沒回答她的話，調轉腳尖要離開。
??沒有杜小草的允許，他豈能走得掉？
??無論他怎麽邁動雙腳，都像陀螺一樣原地轉圈，小乞兒也看見了他，鬆開母親的手，一步一步走到他麵前：“為什麽？”
??劈頭一句問，問得三公子麵色難堪，扭過臉不理他。
??華服婦人緊跟過來，聽兒子說清來龍去脈，氣得粉麵鐵青，若非“三公子”是個孩子，恨不得一腳踢死了他。
??她鄭重向杜小草道謝：“多謝姑娘援手之恩，姑娘有所不知，一個月前有高人入我府中，說這三株老樹擋住了我兒返家的路，嚇唬我們立刻賣給別人砍了——”
??“三公子”笑容狡黠，接了她的話茬：“那高人沒說錯啊，砍了那三株老樹，你兒子就自己找回來了。”
??杜小草揭破他的狡辯：“砍樹的人就是你，那高人也是你派去唬人的，你早就曉得同伴的家在哪兒，不如實告知，背地裏搗鬼，壞透了！”
??“三公子”悻悻不語，小乞兒用腳在地上畫了道橫線，意為割席絕交。
??“三公子”心虛有理短，一雙小眼睛滴溜溜亂轉，想找時機離開此地，返回家中。
??杜小草嚇唬他：“既然你狼心狗肺，別人也沒必要救你，我把你送回拐子那裏，你以後跟著拐子享福吧。”
??輕飄飄一句話，嚇得“三公子”麵色慘白，他落到拐子手中的那些天，每一天都做噩夢，每一刻都徘徊在生死邊緣，讓他再過回從前的日子，他情願現在就死了。
??杜小草無視他的慘嚎，隨手掐了個法訣，朝他腦門彈來——
??整整一個時辰，“三公子”都如癡如醉，沉浸在幻境之中無法擺脫，圍觀的人就看到，他在臆想中重新落到拐子手中，被辱躪打罵，饑寒交迫，還被打瘸了一條腿逼迫著去乞討，寒風凜冽凍得簌簌發抖，摔倒在雪地裏踉蹌爬行……
??這些幻覺，都是他親眼見過的，在幻境中置換到了他自己身上。
??一個時辰的折磨，算是教訓。
??“三公子”恢複神智時，發現自己依舊站在杜小草身邊，昔日的同伴目光複雜地看著他。
??他羞憤懊恨，拔腿就跑。
??這一次杜小草沒有阻攔他，叮囑小乞兒好好呆在家中，不要獨自亂走：“這個三公子心術不正，萬萬不要再跟他有牽扯，還得小心他暗害你，他砍了老樹不讓你回家，就是見不得你過得比他好，若非遇到了我，你怕是熬不過今日，就要被他折磨死了。”
??華服婦人恨得咬牙切齒，揚言要找上門去，讓那家人好好管教兒子，“他們若不管教，我就越俎代庖了！”
??杜小草微微一笑，以德報德，以直報怨，才是天地間的至理，這夫人沒做錯，錯的是那孩子，還有那孩子的父母長輩。
??她轉身要離開時，小乞兒忽然衝上前，緊緊抓住她的手腕，那貴夫人也熱情邀請：“姑娘忙了這麽久，眼看就晌午了，進宅用一頓齋飯，待我備上一份厚禮……”
??杜小草搖頭：“我另有要事，就不叨擾了，你們母子親人重逢，正該閉門敘話，我改日有空閑，過來看看他。”
??杜小草瞥了小乞兒一眼，從芥袋中翻出兩件適合他年齡的玩具，細細告知他怎麽使用，這玩具不止是玩具，關鍵時刻能救他一命。
??小乞兒雀躍著手下，那貴夫人愈發不安，扯著杜小草的衣袖，一定要她進宅子做客。
??她自覺抓得很緊，可惜，杜小草不是她想挽留就能留住的人，一個眨眼的功夫，人家消失不見。
??再出現時，又回到了“三公子”家的府邸，依舊變成小紅鳥的模樣，沿著門徑一路地飛，尋覓那頑童的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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