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六章 真偽箐公子
杜小草默然不語。
??人心易變,究竟是她變了,還是秦佑安和呂文昭變了?
??又或者,大家都在變,漸行漸遠?
??她詰問桑飛:“這人怎麽進來的?”
??桑飛撓頭,他也不知道人怎麽進來的,這些從外頭來的公子哥,詭譎手段層出不窮,杜小草出門的這些天,他偶然遇到箐公子,被對方一頓戲弄,灰頭土臉地回到客棧裏。
??杜小草目光一掃,就掃到他脖頸上的傷痕,蹙眉詰問:“怎麽回事?”
??“箐公子幹的,我在路上遇到他,一句話沒說,他追上來就打,要不是你給我的符咒好用,我就回不來了。”
??“什麽時候的事?”
??“就前天,在祖巫廟外。”
??杜小草麵色不虞,打定主意見了箐公子,一定給他好好漲漲教訓!
??氣鼓鼓了一會兒,她開口攆人,讓呂文昭趕緊回白帝城:“你先走,我隨後就到。”
??呂文昭苦笑:“你一人回去,還是帶著那個紫胤公子一起回去?”
??“……”
??“小草,仙君!你想清楚了,絕對不能帶他去白帝城,他手持箬衣劍,元龍仙帝臉,又自稱是秦紫胤,他去了白帝城,佑安怎麽辦?!”
??“秦紫胤無意帝位,當年他隨手棄了的東西,隔了上千年,豈會汲汲於心?”
??“他是不汲汲帝位,可他汲汲仇恨,認定他當年落得那般下場,都是佑安這一支先祖坑害。”
??“難道不是?”
??杜小草問得憨直,噎得呂文昭麵色變幻,是非對錯,於他來說並不重要,但杜小草是當事人之一,她放不下。
??呂文昭悻悻半響,追問杜小草:“仙君到底是怎麽想的?不會真的幫著那個秦紫胤,殺了佑安吧?他先祖幹的錯事,他並不知情!秦紫胤不依不饒,太過分了!”
??“秦紫胤做錯了什麽?他從頭到尾都是受害人,若非有點道行,有點底蘊,有我這個仙君護著,你們一定又要顛倒黑白,不承認他是元龍仙帝,把他打殺了永絕後患,就跟當年對付我一樣。”
??“仙君不要忘了,你千年前隕落東鳧山,一大半是他害得!”
??“你錯了,我當年隕落東鳧山,一大半是鹹陽秦氏那些人害得,十大輪回世家都是其次再其次,至於秦紫胤,隻是一個被他們用親情蒙蔽誆騙的可憐人。”
??呂文昭語塞。
??認真掰扯起來,若吾仙君隕落東鳧山,是內憂外患,內有侍婢伏雨叛賣,外有鹹陽秦氏居心叵測。
??其它那些世家門閥,不過是見利棄義,貪婪人性而已,看穿了沒什麽值得苛責的。
??但鹹陽秦氏的所作所為,超過了杜小草和秦紫胤的容忍底線。
??昔年的那些族人老邁死去,那麽族人的後人還在,他們可以說自己不知情,不知者不為罪,但要繼續霸占秦紫胤打下的江山,霸占元龍仙帝的龍椅,就過分了。
??秦紫胤據此對他們出手,便是杜小草也沒立場說什麽,這畢竟是鹹陽秦氏的家事。
??她好心提醒呂文昭:“別瞎摻和,別忘了你祖父也是我的生死仇人,事到如今他還存著僥幸,不肯把輪回玉還給我,你有時間在這裏絮叨,不如回去勸勸乃祖,讓他不要那麽不要臉。”
??呂文昭被嘲得麵色發青,囁嚅半響沒說出話來。
??杜小草來了一趟巫疆,原來越犀利刻薄,全無從前的包容溫善。
??杜小草似乎猜到了他在腹誹什麽,冷笑道:“我是人人得而誅之的妖孽,指望我善良大度,等於與虎謀皮,勸你以後不要在隨便出現在我麵前,若是哪天運氣不好,趕上我心情糟糕,被一劍劈了,沒人給你收屍。”
??她說罷,袍袖一揮,把呂文昭扔出客棧大門外。
??呂文昭摔了個狗啃食,狼狽不堪地爬起來,僵立原地半響,東南西北不知道該往哪兒去。
??待要返回白帝城,可事情一件都沒辦成,回去該怎麽跟祖父和秦佑安交差?
??正踟躕著,耳邊響起一個溫厚悅耳的嗓音:“呂公子,借一步說話?”
??呂文昭霍然回頭,周圍空蕩蕩一片,鬼影都沒有,他訝異倒退兩步,環視身邊:“你是誰?出來!”
??“抱歉,此地人多眼雜,我不便現身,但我跟你一般,都是要對付那頭妖鳥的,她油鹽不進,非要與公子為敵,公子何必念著從前的情分,再起誅妖盟,殺了她便是。”
??呂文昭驚呆,趕緊低頭遮掩震驚,恢複了日常的嬉皮笑臉:
??“這位兄台,實不相瞞我現在是進退兩難,差事辦不好就不能回家,留在這裏又整天挨打,一個不慎就要丟命,愁得頭發都白了,兄台若有錦囊妙計,拿出來大家商議商議?”
??他循著聲音的來處,緩緩往前走,很快來到一個人煙稀少的河畔邊,泊著一艘精致的蘭舟,船娘是兩個漂亮的少女,衝著他嫣然行禮。
??呂文昭視若不見,耐著性子等待來人出來。
??那人倏然出現在船頭,風度翩然,容貌俊逸,穩壓呂文昭,便是秦佑安來了,也不敢說穩勝對方。
??他心中警惕,拱手行禮:“見過這位公子,請問怎麽稱呼?”
??“在下有一個未婚妻,非常頑皮,在外行走自稱‘箐公子’,言語招惹了那妖鳥,被她設計害死了,我趕來天巫城,要跟妖鳥討一個說法,這說法沒討到之前,我就是‘箐公子’,閣下叫我箐公子便好。”
??呂文昭啼笑皆非,哪兒猜得到對方自稱“箐公子”,不是因為摯愛未婚妻,是被未婚妻的師門逼迫,不得已罷了。
??他若是不能盡快搞定杜小草,為未婚妻報仇,他就不止是要自稱“箐公子”,還得去黃泉酆都陪伴箐公子!
??對此,他也百思不得其解,明明箐公子的師門已經認栽,打算偃旗息鼓罷手,忽然又強硬起來,莫名其妙!
??呂文昭因為沒有見過箐公子,不曉得眼前這位公子哥的妝扮,實則是按照箐公子生前安排的,連手中的折扇都一模一樣。
??“箐公子,你引在下過來,有什麽打算,先說一說吧。”
??“殺妖鳥。”
??“就憑你我?”
??“憑你我當然不行,另有幫手,且不能正大光明,要出其不意偷襲。”
??“失敗了怎麽辦?”
??“箐公子”冷下臉,不滿呂文昭一開口就是喪氣話,“呂公子,這件事勢在必行,無論成敗都要去做,否則你也不會賴在天巫城中。”
??呂文昭搖頭:“若吾仙君道行通天,就算被偷襲而死,還能繼續涅槃轉世,你是外地人,可以一走了之,我出身門閥世家,跟腳就在白帝城,哪怕過了幾百上千年,後人依舊在,我的祖父還是輪回家主,這仇恨沒辦法善了。”
??“呂公子,瞻前顧後隻會貽誤戰機,別想著什麽幾百上千年後,不對付妖鳥,你們滑縣呂氏哪來下一個幾百上千年?呂氏如今的富貴,全是靠踩著妖鳥的屍骨,你們踩過一次,就隻能接著踩第二次、第三次,別妄想什麽笑泯恩仇,你今天被扔出客棧,就是教訓。”
??呂文昭聽得心驚肉跳。
??這麽直接無恥的話,頭一次有人當著他的麵說,紮心又刺耳。
??他來巫疆之前,秦佑安也好,他祖父也好,一再叮囑他好言相勸,不要跟杜小草起衝突,無論她是冷嘲還是怒罵,都坦然受之。
??隻要不翻臉,以杜小草的心性,就不會大開殺戒,若是運氣夠好,連輪回玉都能保住。
??箐公子的提議,他權當是放屁,之所以跟過來,是想挖一挖對方的根底,這人不知道是狗急跳牆,還是缺心眼,居然就那麽直眉楞眼地把詭計和盤托出。
??呂文昭心說這種蠢貨,還想偷襲若吾仙君,怕是還沒湊齊人手,已經內訌。
??至於他說的那些“幫手”,呂文昭稍一琢磨就能猜到,不外乎巫疆的那幾個天巫,當年他們聯手坑害若吾仙君,怕被清算,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跟同樣急吼吼的箐公子一拍即合。
??呂文昭可不想蹚這個渾水,也不想就此離去,心中轉了一圈,忽然笑了:
??“箐公子所言甚是,偷襲是個穩妥的主意,即便不成,咱們還能繼續蟄伏,隻是在哪兒偷襲,選好了地方沒有?人手湊齊了沒有?”
??“人手不需要你我費心,動手的地方麽,要靠呂公子你幫忙。”
??“你想讓我出麵誆騙仙君入彀?可你也看到了,她現在對我厭煩得不行,一巴掌就給拍出來。”
??“隻是拍出來而已,沒有殺了你,你隻要繼續纏著她,討好她,必要時候還可以激怒她,把她引入彀中,就可以隱退,交給那些巫疆的老家夥們去下黑手。”
??呂文昭笑容燦爛:“兄台妙計,暫且就這麽定下,我繼續去糾纏仙君,你去通知其他的人。”
??三言兩語,猶如兒戲一般,敲定了一樁謀襲仙君的大事。
??呂文昭越想越發噱,大模大樣地重返天蘿客棧,卻沒有立刻告知她“箐公子”的陰謀,裝模作樣的糾纏了半天,眼瞅著天都黑透了,才悄悄湊近,做了個“箐公子”的唇語。
??杜小草一驚。
??箐公子早就死在秘境之中,隻剩下殘魂等待重聚,跟熏娘的處境一般無二,但“箐公子”的名號沒有絕跡,起碼在天巫城中沒有,她那個被逃婚的未婚夫,不知道哪根筋歪了,穿上了她身前的衣衫,手持同款折扇,一本正經地做起了“箐公子”,對外也覥顏自稱是“箐公子”。
??杜小草搞不清他唱什麽山歌,聽之任之,若非他膽大包天,在天巫城外狙擊天音少巫,她幾乎都忘了城中還有這麽個人。
??以她對這人的認知,他並不喜歡箐公子,聯姻是父母長輩的意思,一對小人彼此看不上眼,婚訊公開之後,箐公子逃婚,他也逃婚。
??現在婚約作廢,他倒是來勁了,一而再再而三地生事。
??饒是如此,杜小草也沒想到他會勾連巫疆的幾個老天巫,還找上了呂文昭。
??呂文昭把下午的事細細說了一遍,“那人態度篤定,對付的你的心思堅定,不得逞是不會罷休的。”
??杜小草蹙眉,問呂文昭:“你確定他是箐公子的未婚夫,沒有認錯人?”
??呂文昭點點頭:“他剛來天巫城的時候,我就見過,確實是他,除了穿戴變成了箐公子的模樣,人還是從前那個人。”
??“他並不喜歡箐公子,箐公子也不喜歡他,他來天巫城,就是個麵子情,而且吃了癟,已經偃旗息鼓好一陣子,怎麽忽然又——”
??杜小草欲言又止。
??這個冒牌箐公子襲殺天音少巫的時候,言語、神態都酷似箐公子,細微處的動作都如出一轍。
??兩個互相仇視,且不算熟稔的男女,能如此渾然天成的偽裝?
??杜小草不太相信,打定主意試探試探箐公子,也許不是冒牌貨呢,就是箐公子本尊呢?
??按說箐公子正在凝聚神魂,沒有幾十年不能重出世間,這隻是一般而言,萬一呢?
??她叮囑呂文昭:“既然‘箐公子’好心招攬你,你就順勢搭上去,看看他們到底玩什麽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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