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四章 忘了，真的忘了
杜小草絲毫不理會他的震驚悲慟，氣定神閑地為他分析：“如果我沒猜錯，你母親用螭龍玉佩跟你通話之後，很快就死了，就是因為她快死了，才被允許跟你通話，隔著一扇屏風，讓你無法看見她，大概率是為了遮掩傷病，不讓你看見她奄奄一息的模樣，如果我沒猜錯，你跟她說話的時候，她的語氣一定特別平靜，特別安閑，沒有涕淚滂沱，也沒有激動難抑，安靜得想閑話家常一樣，對不對？”
??高冠男子癱軟倒地。
??他破天荒承認，若吾仙君聰慧過人，蠢的一直都是他。
??杜小草毫不同情，還往他傷口上撒鹽：“你母親跟你通話的時候，你們已經闊別一兩千年，那麽漫長的思念和惦記，她一片慈母心，怎麽可能保持淡定？你去人間看一看，母子久別重逢的場麵，哪一場不是摧肝裂肺？一扇屏風哪裏擋得住慈母之心？她居然沒有衝出來見你，多半是身受重傷力有不逮，怕你見了傷心憤怒，白送了一條性命，叮囑你好好聽話名列族譜，是她最後的一點期盼，你那些長輩允許你們母子用螭龍玉佩聯絡，也不是發善心，是把你母親最後利用一次，畢竟她就要死了，又是操控你的工具，拿出來迷惑你一番，看看你現在，不就還被蒙在鼓裏？”
??“不可能！你胡說！我母親一定還活著！”
??高冠男子歇斯底裏地怒吼，一時之間，他真的無法接受，心心念念的母親，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至親，已經死了。
??杜小草唏噓歎息。
??看向被她捏碎的螭龍玉佩，原本碎成齏粉的白玉，居然緩緩重聚，依稀又有了螭龍的形狀。
??還真是好寶貝。
??她指給高冠男子看：“我猜的對不對，很快就能驗證，等你祖父再尋過來，你當麵問他，逼他讓你們母子相見，他若拒絕，就說明我沒猜錯。”
??高冠男子呼呼喘息，好半天才平定下來，眼圈漲紅瞪著杜小草：“他們還要用我母親挾製我，我母親還有利用價值，他們怎麽敢？！”
??“為何不敢？有利用價值的狗，畢竟也還是狗，不會刻意宰殺，失手誤殺了，也就殺了，難道人會為一條狗懊惱？至於挾製你，隻要能把你蒙在鼓裏，一切都不是問題，最方便的辦法，找一個替身，一千多年時間，足夠辦成這件事。”
??杜小草說得犀利冷冽，噎得高冠男子臉色難看，他咬牙切齒地瞪著她：
??“仙君如此聰慧，當年在白帝城，怎麽會被追殺得上天入地？難道涅槃一次，人就會聰明一截？”
??“當然不是，最多是多活了些歲月，見慣了悲苦，不像從前那般嬌憨天真，你覺得我愚蠢，是沒明白當局者迷的道理，看看你吧，那麽簡單的小圈套，都能蒙騙你一千三百年，若非我點破，不知道要蠢到猴年馬月？”
??高冠男子深吸一口氣，毫無形象地坐到杜小草身邊的大青石上，坐等螭龍玉佩複原。
??這玉佩不愧是仙寶，沒有讓兩人等待太久，一勾弦月升起時，那位威嚴老者再度上線。
??“乖孫兒，許久不見，怎麽跟雲瀾的妖鳥廝混到一起？雲瀾一族素來奸詐，跟我們烏蛟一族有仇隙，你又執掌巫疆，小心她別有圖謀——”
??威嚴老者喋喋不休，高冠男子低垂著頭，悶了半響，再抬頭時，頭顱已經變成了蛟首，目光平靜，看不出半點情緒，話也說得客套：
??“多謝祖父大人提點，我會小心她，巫疆這麽點地方，容不下兩尊神祗，我跟她注定無法共存，她再怎麽花言巧語，我也不會相信。”
??威嚴老者捋須頷首，聽得心情舒暢，不滿孫輩在他麵前露出本體，皺眉詰問。
??“你的金身有了瑕疵，人身也維持不住了？”
??“暫且還能維持住，隻是想起兄長曾經告誡我，說我是雜蛟生的孽庶，不配用人身跟他說話，讓我在他麵前，永遠記住自己的孽畜身份，從前我不懂事，覺得兄長過分，如今回想，兄長說得都對，必須身體力行，祖父以為呢？”
??威嚴老者麵色訕訕。
??對麵的“孽畜”還不肯罷休，再次開口：“我又錯了，我這樣的孽畜，怎麽配做聖君的孫兒，不該擅自稱呼聖君為祖父，請聖君原諒在下的冒失僭越之罪。”
??“無妨！你和他們一樣，都是我的孫兒，都可以呼我祖父。”
??“多謝聖君恩典，在下一直有個心願，想再跟生母見一麵，一千三百多年了，我們母子再無聯絡，彼此都不知道對方是否還活著，懇請聖君開恩，務必讓我們母子再見一次麵，不要隔著屏風，我要親眼見到她安然無恙。”
??高冠男子說得平緩，半點情緒起伏都沒有，各種的堅決之意又錚然有聲，敲打在威嚴老者耳中。
??他臉上的一絲笑意收斂不見，定定看著眼前的“孫兒”，“你是在威脅我？”
??“不敢，是請求。”
??“若我不準呢？”
??“那就繼續請求，求到聖君恩準了為止。”
??杜小草噗嗤笑出聲，這個假青麟，果然很青麟。
??嘴上說著不威脅人，字字句句不容含糊，他那黑心祖父不答應的話，事情無法收場。
??威嚴老者被杜小草的笑聲刺激，拂袖而去。
??螭龍玉佩沒有關閉，顯然是去商議對策了。
??假青麟這枚棋子，雖然快要崩毀，暫時還能執在手心，安排在適宜的位置。
??還沒到棄了他的那一刻。
??不能棄，就要拉攏，就要安撫。
??短短一柱香時間過後，螭龍玉佩幻化出來的仙霧畫麵中，再次有了反應，一個衣衫華貴，麵容嬌媚，嘴角笑容卻顯悲苦的婦人疾步走過來，漲紅著眼圈，對著畫麵這邊的假青麟啜泣流淚：
??“我兒，這麽多年沒見麵，你身體可好？有沒有遇到什麽為難之處？娘親一直想去一趟巫疆，可惜道行低微，沒辦法橫跨虛空，隻能在這兒等著你榮歸返回，在宗祠裏記了名字，咱們娘倆就熬出頭了……”
??高冠男子聽得情動，上前兩步，站在螭龍玉佩前，眼珠不錯地盯著對麵的婦人：“娘親，我也想你，我心在很好，差事也辦得好，很快就能返回族中看你……”
??杜小草撿起一枚石子，狠狠砸在他腿彎，提醒他不要栽進騙局裏，傾訴衷腸之前，先驗一驗這婦人的跟腳。
??婦人察覺到杜小草的小動作，蹙眉不滿：“我兒，雲瀾一族的妖鳥向來奸詐，你莫要被她欺騙了——”
??“娘親，蝕月花是什麽顏色？”
??“什麽？”華貴夫人麵色一僵，訕訕避開了兒子的眼睛，“什麽蝕月花，咱們這兒沒有這種花……”
??高冠男子的臉色暗沉下來：“真沒有麽，年輕好好想一想，小時候，我為了活命躲在山林裏，找不到東西吃，經常吃這種靈花，滋味非常好，娘親你也吃過，你忘了麽？”
??“我……忘了，十幾萬年了，我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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