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八章 大手筆買主
杜小草一時興起,在自發聚集而成的“坊市”中擺起小攤,售賣芥袋中那些應景的小物件,符咒也拿出來一些。
畢竟毗鄰亂葬崗,此地的生意約到夜深人靜越是熱鬧,巫疆一直有那麽一撥晝伏夜出的野巫,哪怕是晚上出來都把全身裹在一件黑袍子裏,隻露出一對幽幽的眼珠,談買賣的時候仿佛啞巴,幾乎都是用手勢暗語交流。
桑飛看得眼界大開。
“沒想到亂葬崗弄好了也這麽熱鬧,從前都耽擱了!”
杜小草笑而不語,坐在一塊橫躺在地上的碑石上,抬頭看了眼天上的月亮,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月色不如往常皎潔,隱約透著赤光,若隱若現,像流動的浮雲,又像是月色本身。
她打了個餘韻悠長的哈欠,想收攤回去睡覺了,地上的青布上,還剩下寥寥幾件物品,符咒也隻剩下兩摞。
不是她在城上城賣過的那種,是更適合亂葬崗使用的辟邪符和春雷符,除了價錢貴,功效好得很,碾壓周圍一眾同行。
攤位就在亂葬崗旁邊,前腳吹出去的牛,後腳就能被打臉,賣符咒的小攤販因為誇大其詞,被去而複返的買主按在地上揍得鼻青臉腫。
唯有杜小草這邊,符咒供不應求,連同行都被說服成了顧客。
杜小草懶得應付討價還價的買主,讓小魚怪代替自己售賣,自己騰身飛上樹冠,居高臨下俯瞰周圍的地界,防止有人來搗亂。
搗鬼也不行。
一個眉心有顆紅痣的中年婦人,來來回回繞著亂葬崗轉了幾次,最後回到杜小草所在的攤位上,開口就不討喜:
“剩下這些賣不出去的貨色,我手頭剛好還有點閑錢,打包打折賣給我……”
杜小草倏然落到攤位前,笑容滿臉:“大娘好眼力,把整個亂葬崗都逛了好幾遍,確認我這兒最物美價廉,壓軸好貨都是最後才出手的,剩下的這些都是精品中的精品,你肯包圓,給你個優惠價,十一折,如何?”
紅痣婦人氣得呸了她一口:“哪來的傻丫頭?什麽賣到最後的都是壓軸?你逛過菜市場沒有?賣到最後,再精貴的菜也得論堆!一折!”
話不投機爭執多,杜小草懶得浪費唇舌:“十二折!愛買不買,不買離開!我這是小本買賣,不敢強買強賣,大娘你就說給不給得起錢吧。”
紅痣婦人氣得臉色漲紅:“小丫頭瞧不起人?!”
“我瞧不瞧得起人,跟大娘你沒什麽關係吧,你又不是人。”
輕飄飄一句,刺得紅痣婦人麵色一變,不自覺地倒退兩步,與她拉開距離。
“小姑娘胡說什麽?談生意怎麽還罵人?”
杜小草意味深長地看著紅痣婦人,看得她心底發虛,訕訕詰問:“你這做買賣還挑人?”
“不挑人,隻要肯出錢,就是主顧,就得捧著,最多打個十二三折,圖個吉利。”
紅痣婦人憋屈的厲害,嘿然不再開口。
杜小草也不再吱聲。
雙方無聲對峙。
最後是婦人撐不住,蹲下身,對著青布上擺著的物件挑挑揀揀,始終沒有詢問過價錢。
最終,她挑中一棵半人高的野樹,根係上還沾染這赤紅如血的泥壤,枝杈逸出,密密掛著許多赤色花苞。
乍一看,野樹像是從亂葬崗某個人跡罕至的荒野裏挖出來的,雖然看著品相不錯,買回去栽進土裏就能紮根怒放,可畢竟是陰邪之地的東西,買主們嫌晦氣,售價又太貴,無人問津剩在手裏。
紅痣婦人一眼相中,問杜小草多少錢?
杜小草眼神遊移,遲疑著沒有開口,一旁的小魚怪嘴快,報了個自以為的天價。
她以為紅痣婦人會暴跳如雷,攔腰還價,然而沒有,紅痣婦人臉上的喜色藏不住,立刻從袖中拎出一個“大南瓜”,銀燦燦,四四方方,粗略估計幾十斤重。
周圍的攤販也好,買主和路人也罷,全都被驚呆了!
這麽大一坨銀子,銀子啊!
品相好得讓人眼饞,鑄造工藝也精湛,手柄仿佛“南瓜蒂”,尾部還有南瓜花,精致無匹,月光下聳動人心。
小魚怪訝異地瞥了一眼紅痣婦人,身上穿戴的還行,都是綾羅綢緞,卻有些年頭了,顏色晦暗,聞著還有一點腐臭味。
這樣的人,隨手就能拎出這麽大一個銀南瓜?
她喊了價,人家按價給了錢,這買賣就成了,不好反悔。
杜小草眼神閃爍幾下,默認了,沒有阻攔紅痣婦人收起野樹。
她當眾露財,旁邊已經有幾波壯巫盯著她,目光陰鷙凶狠,隻要她落了單,肯定會一擁而上打劫她。
紅痣婦人恍若未覺,又指著旁邊一摞辟邪符和春雷符:
“多少錢?”
小魚怪哈哈大笑,碩大的魚嘴咧到耳朵根,“再來十個剛才那樣的大南瓜,符咒就全都歸你了!”
她雖然大大咧咧,卻不是傻子,杜小草的異樣她察覺了,猜到眼前紅痣婦人有古怪,不想再做她的生意,想喊高價把人氣走。
青布上擺著的那兩摞符咒,隻有辟邪和春雷兩種,都是震懾鬼物邪祟的低階符咒,連一張厲害的雷符都沒有,賣給尋常買主,一張一兩巫銀,買主還苦巴著臉嫌貴,要“買十送一”。
正常售賣的話,兩摞符咒,三十幾張,最多能入袋三十兩。
相比小魚怪現在索要的十個“大南瓜”,明晃晃地宰人。
這麽不道德,圍觀的路人都看不過眼了,大聲勸阻紅痣婦人:
“千萬別上當!她家的符咒也就稍微厲害那麽一點點,一兩銀子一張是公道價,這麽訛人黑了心腸!”
“辟邪符和春雷符而已,我們攤位上也有很多,價錢公道,別上趕著當冤大頭!”
“……”
七嘴八舌眾口一詞,紅痣婦人不為所動,仿佛沒聽到周圍的聒噪勸阻一樣,嗖嗖從衣袖中又拿出十個晃眼的“大南瓜”!
滿場震驚!
剛剛還在叭叭勸說的人群,仿佛被掐住了脖子的大鵝,張口結舌,場麵一時詭異的安靜。
婦人給了銀錢,沒有直接動手去拿那兩摞符咒,從袖中取出一件烏黑的頭巾,蓋在符咒上,卷起來收起,從始到終避免皮肉接觸到符咒。
圍觀的人沒有察覺到不對勁,以為紅痣婦人是謹慎,誰家花了這麽大一筆銀錢買到手的東西,不得珍而重之?
反常的舉動,讓人懷疑青布上擺著的兩摞符咒,看起來尋常,其實是了不得的寶貝?
有之前買過的買主,趕緊從行囊中翻檢出來,對著月光仔細地看,怎麽看都是一張平平無奇地符咒,不值得一擲十個“大南瓜”。
杜小草微眯起眼,哂笑紅痣婦人:“買那棵養魂樹就罷了,你能用得著,這辟邪符和春雷符,你買回去幹嘛?用不上啊。”
紅痣婦人嫣然一笑:“我用不上,買回去讓別人也用不上啊,姑娘是公道人,收了銀錢,肯定不會再與山野之物為難,春雷滾滾真的要命啊,上了年歲的還能撐住,家裏小的耳朵都被震聾了……”
小魚怪聽得莫名其妙,搞不清紅痣婦人打什麽玄機。
杜小草盯著她看了片刻,嗤笑一聲不再搭理。
紅痣婦人還不肯走,又拿起青布攤位上的一個精致木偶,攥著手裏搖了搖詢價。
杜小草一把捂住小魚怪的嘴,冷聲回絕:“放下,不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