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五章 金桑部覆滅
漁舟雖然被困住,老漁翁手中的木漿依舊凶橫,前方一扇柚木大如山頭,衝著岸邊的道路砰砰亂打,動靜忒大,都不需要金桑老巫再燃放巫紋煙花求援,就有大批族人飛速趕來。
杜小草沒料到會有這種變故,愣怔在原地。
之前對她凶神惡煞的金桑壯巫,此刻也顧不上刁難她,專心應對溪澗中路過的漁舟。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杜小草大略摸清了雙方的跟腳,悄悄出手了。
眾人就看見,被困住的漁舟忽然震動,凝滯的溪水重新流淌,裹住木漿的羅網也濛光迸射,徽芒越來越刺目,最終承受不住這份光耀,無聲碎裂了一地。
靈氣如漣漪激蕩,波及溪澗兩岸,所有人都覺得心頭劇震,趔趄倒退了好幾步。
漁翁衝岸邊拱手:“多謝小友襄助,看小友似也有麻煩,要不要老朽援手?”
杜小草沒有出聲,溪澗中的水流卻驟然加速,裹著漁舟疾速前行。
她不想這一家四口卷入她的麻煩之中,無聲催促他們遠離。
老者的“知恩圖報”,嚇壞了岸邊的金桑老巫,唯恐身邊真的竄出什麽厲害人物,打得他們措手不及,又懷疑老漁翁虛言恫嚇,故意嚇唬他們,好借此脫身。
猶豫不決中,漁舟已經遠去,岸邊也恢複平靜。
天色又有暴雨的跡象,金桑老巫心神不寧,厲聲催促族人返回巫部。
杜小草被裹挾這前行,隨手在路邊摘了三張荷葉,給桑飛、小魚怪一人一張頂在頭上遮雨。
攆山獸被暴雨衝刷一身灰塵,愜意地嗷吼,懸掛在它們脊背兩側的筐籠被震得劇烈顛簸,困在筐籠中的女子驚呼尖叫,有人甚至想趁著混亂撕開竹篾逃出去,卻被劈頭抽過來的鞭子嚇住,不敢再動彈。
杜小草不想節外生枝,加快了腳步,走到了一眾壯巫前方,迎著前方最大的一座石殿前行。
她急於弄清楚,那晚在菰巫祖地濫殺的黑衣人,究竟是不是金桑族長的第九個兒子。
暴雨越來越大,天色也越來越黑,明明才是半下午的時候,黑得對麵看不清人臉。
小魚怪為了省事,幹脆變回了魚身,桑飛就慘了,整個人像落湯雞一樣,被豆大的暴雨打得睜不開眼,腳下還滑了一跤,噗通摔了個嘴啃泥,別提多狼狽。
兩人提議歇一歇再上山。
杜小草回頭看身後,金桑壯巫和老巫全都看不到人影,她這麽急吼吼也無益,先找個地方避雨最要緊。
周圍沒有石亭、屋舍、山洞可以借用,她催動紅妝劍,在崖壁上挖了一個一丈長寬的龕洞,三人一起躲了進去。
大雨難久。
半個時辰之後,烏雲消散,天光重現,從三人藏身之地往下俯瞰,山腳下汪洋似海。
幾頭攆山獸因為體型巨大,找不到可以避雨的地方,硬生生站在接受暴雨衝刷,它們皮糙肉厚扛得住,掛在它們身上的巫女們一路飽受磋磨,卻是扛不住了,幾乎都暈厥過去。
杜小草急忙上前,從芥袋中拿出藥草投喂給她們,確定她們沒有性命之危,心中略微放鬆,催動紅妝劍把她們從筐籠中解救出來,叮囑她們原地等著,莫要亂跑。
“我是菰巫的族長,領地距離此處不算太遠,你們若是無處可去,菰巫願意收留你們。”
一群巫女麵麵相覷,不知從何處湧出來的金桑壯巫暴怒,揮舞鞭子要打人,被一位幹瘦的老巫阻止了。
“你就是菰巫的那個族長?!”
“是啊,特來拜會金桑部族長,想跟他的第九個兒子好好談談。”
“想聯姻?”
“不想,想確定他是不是屠戮菰巫族人的凶手,不是就算了,是的話他就死定了。”
“好大的口氣!”
金桑老巫麵色陰鷙,瞪著杜小草上下打量,“你倒是有幾分本事,真把菰巫從荒山野林裏帶了出來,我們金桑是後起之秀,跟你們菰巫無冤無仇,我們九郎也一直在巫部養傷,不可能跑出去屠戮菰巫。”
“可不可能,我當麵問過他才知道,菰巫不會放過一個仇人,也不會冤枉一個好人,隻要金桑九郎沒有行凶,我絕不會汙蔑他。”
杜小草邊說邊往山腰上走,金桑老巫也快步跟上,一起繞過兩座崖壁,前方廓然開朗,竹樓石屋延綿起伏。
大約是剛下過一場暴雨,所有人都呆在家中,觸目所見空蕩蕩的,一個活人都沒有。
杜小草沒有對比,不覺得奇怪,金桑老巫卻驚得臉色鐵青,不顧地上的泥濘,連跑連爬地奔向最近的屋舍。
吱嘎一聲推開虛掩的房門,房間寬敞整潔,房梁上掛滿了煙熏獸肉,糧囤裏堆滿了糙米,大大小小的陶甕堆疊在院子裏,空隙處還栽種了不少果木。
唯獨不見人影。
杜小草也回過神來,暴雨之後的巫部,不會人聲鼎沸,也不該這麽死寂。
金桑老巫比她經驗更足,在院中的窩棚中找到了拴牛繩,繩索依舊,大牯牛不見了,院中豢養的雞鴨犬也不見了。
金桑老巫接連撞開五六戶人家,全都空蕩無人。
非但無人,連一個活物都沒有。
小魚怪驚得魚頭亂搖,扯著杜小草的衣襟顫抖:“族長……是不是那種邪祟又來了?!”
杜小草苦笑。
眼前的金桑部,像極了三百年前的菰巫部,比菰巫部還要詭計,菰巫部好歹是一夜之後消失不見,金桑部是青天白日,在眾人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見。
一個時辰之前,那場滂沱暴雨之前,金桑部還一如往常,族人該幹什麽就幹什麽,看到前方族人發出的救援信號,立刻放下手中的瑣事前去襄助,暴雨之後,一切都變了。
鼎盛了兩百多年,數萬族人的大巫部,隻剩下眼前這百餘壯巫和幾頭攆山獸。
杜小草猜測,剛剛那場暴雨,根本不是正常的雨水,而是為了遮蔽天光,困住她,讓隱匿在暗處的黑手悄無聲息滅了金桑部。
她身邊這百餘金桑壯巫能幸免於難,是因為距離她的藏身地太近,沾了她的光,否則也難免一死。
為首的老巫啼泣咆哮,嗷吼怒罵,他沒覺得黑手就是杜小草,覺得跟那艘忽然出現在溪澗中的漁舟有關。
那艘漁舟出現的時機忒巧了,戰鬥力太豪橫了,脫身的方式也過於玄奇,怎麽看怎麽吊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