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四章 第二次天譴
杜小草對這瘦削首領刮目相看，敢當麵懟天巫，放眼巫疆沒幾個人有這膽量。
她微笑問他：“你是什麽巫部？還剩多少族人？”
“隼巫部，兩百族人，半年前被天蠶部的附庸巫部金桑部圍殲，數千族人慘死，不得已逃離故地，中途又被孤巫部的人扣住，淪為奴部。”
“沒撒謊？”
“句句屬實，若有一句謊言，必遭天譴！”
“當年菰巫部一夜覆滅，旁人也說是天譴，你信嗎？”
“不信，我們隼巫部先祖有記載，說事發那晚，先祖夜歸，驅鷹隼探路，途經菰巫部上空時，十幾頭鷹隼無故跌落山澗，其中一頭鷹隼道行高深，已經開啟了靈智，與先祖心神相通，它自知無法幸免，臨死前通過神念傳給先祖一副畫麵……”
他說得順溜，在場眾人全都聽得全神貫注，尤其是垚巫，急切追問他：
“那是什麽畫麵？”
“據先祖描述，是一種赤紅色的瘴癘，活物一旦吸入，就會骨肉消融，變成這種赤色瘴癘，死得人多越多，瘴癘就越濃鬱，危害就越大。”
瘦削族長說罷，從懷中取出一本皺巴巴的手劄，雙手遞給杜小草。
杜小草翻閱一遍，微笑點頭：“你先祖是個謹慎人，運氣也很好，躲過了那一場天災，也庇護了你們這些後輩，看在咱們兩家巫部這場淵源上，我代表菰巫一族宣布，同意接納你們，日後時機合適，會幫助你們重建隼巫部。”
“多謝菰巫！多謝萱族長！隼巫部絕不會忘記今日收留提攜之恩！”
瘦削族長喜不自勝，砰砰砰磕了七八個結結實實的響頭，喜滋滋地爬起來，站在杜小草身後。
“族長，我那先祖甚麽都好，就是流連風月，時常夜歸，那一次嚇得不輕，返回巫部後病了小半年才痊愈，那時菰巫已經遁入山林，天蠶部一手遮天，他不敢胡亂說話，給族人招災惹禍，把這個秘密記入手劄，流傳下來……”
其它野巫首領見他這麽輕易就巴結上杜小草，又氣又恨，這人是他們這群野巫首領中年歲最小的，卻最奸詐，憑一本破破爛爛真偽難辨的手劄，就做了進身之階。
菰巫部重返故地，亟需洗刷“遭了天譴”的汙名，這份手劄來得很是時候。
杜小草也懷疑是瘦削族長為了安身立足，故意扯謊，但這謊言太逼真，與她的猜測不謀而合。
如果手劄中記載的東西屬實，說明菰巫覆滅那晚，一種酷似瘴癘的赤色濃霧，籠罩了菰巫部，收割了所有活物。
手劄中最讓人耳目一新的，是活物被吞噬之後，一身骨血會變成新的“瘴癘”，滾雪球一般再去殘害其它族人。
這就很驚恐了。
杜小草把手劄扔進小酆都，確證手劄本身沒有做過手腳，暫且信了瘦削族長。
七竅流血倒地斃命的楚嘉樹，死都死了，看在他的妹妹楚鈺兒的情麵上，杜小草讓人收斂了他的屍骨。
臨入土之前，杜小草再次上前看了一眼，她總覺得這人死得過於輕率。
他既然沒有認出杜小草的真正身份，這趟過來的目的就隻是針對菰巫部，他一個大胤世家公子，跟一個覆滅了幾百年的巫部無冤無仇，不會巴巴跑過來摻和，應該是他背後的黑巫指使他過來的。
熬了倆月，吃了不少苦頭，剛在杜小草麵前刷過臉，寸功未建，嘎嘣死了。
死得跟個笑話一樣。
楚嘉樹是個豁的出去的狠人，他的黑巫師父是包藏禍心的狠人，狠人不舍得隨隨便便就死，哪怕必須要死，要要咬下對手一塊肉，死得其所。
杜小草蹙眉沉思，難道這楚嘉樹，死的理由已經足夠充分？
他死在這兒，能打擊到剛剛重返故地的菰巫部？
杜小草福至心靈，故意說起淥水楚氏，說起自己跟楚鈺兒的交情，唏噓歎息：
“這個楚嘉樹很混賬，可我虧欠他妹妹一個人情，若他妹妹還活著，定然不忍心看他埋骨異鄉，我先把他的屍骨收入芥袋，日後托人帶回大胤，交給淥水楚氏的族長安葬吧。”
瘦削族長奉承她：“族長善心，便宜這廝了！”
杜小草真就把屍骸收起，沒事人一般離開。
入夜，石殿之中寂靜無人，杜小草布下層疊符陣，確保無人能偷窺，低聲問垚巫：“你這趟出來，有沒有帶一些提及當年事的手劄？”
垚巫點點頭，從袖中取出厚厚一本羊皮卷，摩挲著遞給杜小草。
“菰巫覆滅之後，領地旋即被天蠶部侵占，幸存的族人在黑姬的掩護下逃離，再沒有機會回祖地看一眼，這份手劄是幸存的所有族人，事後口述、回憶、撰寫出來的，事無巨細，都記下了，希望後人能從中查到巫部覆滅的蛛絲馬跡。”
這麽重要的東西，本該一見麵就交給杜小草，垚巫顧慮杜小草的身份，留了後手，此刻才坦誠相對。
杜小草沒有追究，結果羊皮卷，一頁一頁仔細翻看。
看了整整一個時辰，她長籲一口氣，指著其中一段話，讓垚巫仔細地看。
“事發之前三日，那一代的菰巫族長的最寵愛小兒子被猛獸偷襲，死在一處山林中，族長悲慟，親手為愛子收斂屍骨……”
垚巫仔細看過一遍，目光落在最後一行上，說族長痛失愛子，猛虎落淚，淚水儼然是血水，滴落在死者的屍身上。
杜小草是不信什麽“血淚”，懷疑是死者死後，屍體出現大麵積紅斑，看起來就像是血色水滴濺落。
杜小草因此有了一個猜測，卻不確定。
兩天以後，她確定了，自己的猜測沒錯，菰巫覆滅，多半跟這位“族長愛子”的屍骨有關。
楚嘉樹的屍身上，也出現了跟記載中類似的屍斑。
第三天，屍斑開始化霧，跟隼巫族長描述的極為神似的“血霧”。
杜小草後怕兼慶幸，她沒有一時大意，沒有把楚嘉樹的屍骨隨便埋在路邊，否則剛剛“重返”的二十幾個菰巫，包括垚巫、野巫在內，統統又會“遭了天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