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九章 白紙黑字也不頂用
城門口的餛飩攤上，雪姬嬌滴滴地跟小徒弟套話，小徒弟禁不住她逗弄，麵紅耳赤，隻悶著頭吃餛飩，一句多餘的話都不肯說。
這小徒弟十六七歲，容貌俊俏，身材瘦削，靦腆內向，極少說話，幹起來卻力氣很大，細致周到，跟在他師父身邊，伺候的麵麵俱到。
雪姬加入，他伺候的人又多了一個雪姬。
另外的那一對母女，對雪姬的印象不佳，不怎麽跟她說話，當母親的是出於謹慎，少女則是同性相斥，發自內心地不喜歡雪姬的矯揉造作。
雪姬還一個勁地追問：“這位姐姐，你是哪個巫部的啊，我走過巫疆很多地方，從來沒見過你們這種巫紋……”
“我們是野巫，巫部幾百年前就覆滅了，巫紋也殘缺不全，都忘了原本是什麽樣，依樣畫葫蘆隨便繡上去的。”
“這樣啊，現在巫疆的野巫日子可難熬，姐姐你容貌又好，小心被那些霸道的大巫部捉了去。”
“多謝姑娘提醒，我會小心的。”
“小心有什麽用，隻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那些巫部防不勝防的，不如找一個肯收留的巫部，留在他們那兒，我就知道一家不錯的巫部，跟他們的寮首頗有交情，打算投奔過去的，姐姐若是有心，可以跟我一起。”
“不必了，我們自家的巫部，當年覆滅的時候，僥幸有數十人未死，遁入深山繁衍生息，其中有一支出了厲害人物，已經重新出山了，我們打算投奔過去。”
雪姬聽少婦如此說，麵色微微一怔，緊盯著少婦娘倆衣袖上繡著的巫紋，努力分辨了半響，試探問道：
“姐姐你這種巫紋，我好像在哪兒見到？姐姐的巫部，是不是以采藥曬藥為生？族人精於醫術？”
少婦麵色微變，矢口否認：“不是！我們的巫紋是一種藤蘿，時過境遷不記得具體什麽樣了。”
“既然時過境遷，不記得什麽模樣了，姐姐又如何知曉，你有一支族人重新出山？不怕認錯了嗎？”
“我們自有相認之法，不會弄錯的。”
雪姬“哦”了一聲，目光意味深長地打量少婦母女，眸底有凶戾寒光閃爍，殺機四溢。
一旁的小徒弟似有所感，抬頭看了一眼雪姬，嘴角揚起一抹笑意。
雪姬找過來時，他的師父不肯接納，說不知跟腳的人，帶在身邊怕出岔子。
他笑師父謹慎過頭，這巫疆之地，放眼都是粗坯，隨便冒出來一個姑娘，就能讓他們師徒倆栽了跟頭？
小羊來豺狼窩裏串門，誰怕誰啊？
餛飩攤旁，杜小草撤了隱身，正大光明地坐在這群人旁邊的竹案旁用餐，把他們的對話聽得準準的。
那對母女麻衣上繡著的巫紋，她一照麵就認出來了，就是菰巫部的標誌。
這對母女，是菰巫。
雖然在沙澤之中，她已經聽說了菰巫重現世間的事，親眼見見到活得菰巫，還是頭一次。
這對母子的運氣，好到了極致，也壞到了極致，居然同時遇到了天蠶部和“菰族長”。
杜小草詫異的是，她記憶中的菰巫，並不擅長對付凶煞惡靈，他們擅長治病救人，幾百年流離失所，學了其它的手藝？
那少婦詐稱她的巫紋是“藤蘿”，施展的神通也跟此有關，一般而言能糊弄過去，遇到了雪姬這種狠人，就涼了。
若是杜小草不出手庇護，母女倆都下場堪憂。
雪姬戲精附體，各種發嗲作妖，都有她的目的，想試探出那對流雲宗師徒和菰巫母女的道行深淺。
少婦這邊還好，一看就沒啥了不得的本事，一路上都靠著流雲宗老叟庇護，這老叟的跟腳，雪姬就猜不透。
老叟自恃身份，等閑不跟雪姬多說什麽，背著一柄桃木劍，抱著一根金燦燦的佛塵，繞著城池轉了大半圈，笑眯眯地告知徒弟：
“為師已經找到了凶煞聚集之地，是城外的一片荒林，本來隻是荒僻難行，人跡罕至，後來城中鬧了幾場瘟疫，失去的人太多，屍骨堆疊，漸漸就成了凶地。”
少婦蹙眉，覺得這麽一座巴掌大的小城，再怎麽鬧瘟疫，死的人數也有上限，即便全城的人都死了，也堆不出什麽“凶地”。
老叟輕笑：“藤娘子有所不知，這座小城是傍水而成，地勢古怪，又處在水源的下處，靠近城南的位置上，不知怎麽形成了漩渦，俗稱鬼漩，專門收納上遊衝過來的屍體，單單是這一地鬧瘟疫，死的人數有限，屍骨也有限，若是上遊鬧瘟疫的地方，屍骨也都堆疊到這裏，數量就驚人了。”
少婦依舊不信：“正常人怎麽會王溪瀑中拋屍？哪怕扔進亂葬崗，也比扔進水裏要強……”
雪姬咯咯嬌笑：“好姐姐，正經人當然不會往河裏拋屍，被拋進河裏的，多半是那些沒跟腳的野巫，這溪瀑上遊，幾年前發現了兩座銀礦，天天抓野巫幹苦活，缺衣少食日日挨打，全都活不了多久，看管的人又懶得挖坑埋他們，往河裏一丟，方便省事。”
老叟捋須讚同：“若上遊真有大的礦藏，那屍骨數量肯定暴漲，這些人死之前飽受折磨，怨氣衝天，淪為凶煞惡靈不足為奇。”
雪姬得了附和，笑得愈發嬌媚，花枝亂顫的模樣，看得小徒弟兩眼癡迷。
老叟不動聲色地用拂塵掃了徒弟一記，徒弟吃痛，警醒過來，急忙低下頭，不再看雪姬。
雪姬還奚落少婦母女：“怎麽樣，我剛才沒嚇唬你們吧？野巫就是路邊的草，誰都能薅，老弱病殘直接砍死，精壯漢子的拉去幹苦力，年輕的巫女抓進鴇院，姿色好又乖巧的去伺候貴人，年老色衰、不肯聽話的，就扔到礦坑裏，一年半載就折磨死了，你們娘倆聽我一句勸，真要被誰抓了，別倔，乖乖聽話……”
少婦被她說得麵色不悅，氣悶反詰：
“你的容貌遠在我們娘倆之上，就不怕那個答應收留你的巫部起壞心思？萬一他們逼迫你嫁給他們一把胡子的老族長，你待如何？”
“打得過就逃，打不過就順從，天大地大，活著最大，一把胡子的老族長，也沒什麽不好。”
“……”
話不投機，聊天無法進行。
手持拂塵的老叟趁機說起捉妖的事，“剛才在城中，我買了許多黃紙和羊皮紙，用來繪製符籙，趁著天色還早，大家忙起來，盡量多畫一些，免得事到臨頭不夠用。”
少婦深以為然，離開了混沌攤，去旁邊一處遭了凶煞的荒宅裏，坐在院中的石桌石凳上繪製驅邪符。
少女看著雪姬身上華麗的衣衫，暗中豔羨，琢磨著拿到捉妖賞錢以後，就去城中的繡衣坊，買幾件好衣衫，首飾也再買兩件，不但她自己要買，還要給母親買。
她隨口問老叟：“塵老，那城主看起來摳摳索索，嘴上答應給金元寶銀元寶，萬一咱們勞心費力地捉了妖，他反悔不認賬怎麽辦？”
“塵老”還沒開口，雪姬先說話了：“那依你之見，該怎麽辦啊？”
“能先把銀錢拿到手上，是最好的，咱們誠心捉妖，又不誆人，隻是那城主不會輕易答應，我想著要不要讓他先給一筆定金，再立個文書，大家白紙黑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