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八章 你也不哭幾聲?
天蠶寮首的話說得豪邁,細究卻頗多無奈。
他告訴杜小草,那片人人稱羨的“肥沃山野”,幾百年來怪事迭出,仿佛被惡靈詛咒了,被祖巫拋棄了,倒黴事層出不窮。
“我們天蠶部一直強撐著,不想舉族遷移。”
天蠍老嫗也道:“如果菰巫部有辦法治療枯骨症,想在巫疆立足很容易。”
杜小草且聽著,臉上笑容不變,掌心卻驀然拍向身邊石壁,筋骨折斷和刺耳痛呼聲接連響起。
就在剛剛,有人無聲接近了此地,想要襲殺他們。
杜小草不驚奇天神殿殿主的殺機,驚異他使用的這種虛空隱匿符,提醒周圍的人務必小心。
她自己的五感六識也運轉到極致,仔細感應周邊的空間波動,最終鎖定其中一處方位,擲出紅妝劍。
劍力凶橫,刺中隱藏的壯巫之後,力道依舊洶湧延綿,砰砰砰接連撞開七八座沙丘,才漸漸緩了下來。
杜小草知道今晚不會太平,疾行趕路,夜半時分抵達鬼澤湖邊。
高湛一路緊跟著他,看到湖心吊著的大師兄屍骨,隻剩下腦袋還完好,身體已經被蟲豸吞噬得沒眼看。
偏偏他還沒有咽氣,看到高湛過來,聲音微弱地求救。
天蠍老嫗冷笑:“別掙紮了,趁著月色正好趕緊死了吧,你之前讓你做個明白鬼,你也好,你的四師弟也好,都不是你師父的親生兒子,你那個二師弟才是,你和高湛都是師父拿來庇護親子的人盾、幌子!別怪高湛坑了你,一切都是你師父設的局。”
俊俏男子聽完,震驚無語,努力轉動頭顱去看高湛。
高湛點點頭:“我不知道二師兄是不是師父的親兒子,但你我肯定都不是。”
“……”
兩人說話間,杜小草已經在跟秦紫胤商議降服天神殿的辦法:
“擒賊先擒王,最好能把血祖挖出來……”
“血祖不會輕易露麵,那個殿主也隻是他豢養的鷹犬,就算我們抓住了,也不值得血祖冒險。”
秦紫胤指了指月色下巍峨恢弘的天神殿,“這座宮殿才是血祖在沙澤的根基所在,我們隻要對宮殿下狠手,血祖就會心慌,他慌了,就會有破綻。”
秦紫胤想出的辦法,是強行把天神殿收進他的小酆都。
“為了以防萬一,我不會真的收起這片綠洲,而是趁著收起它的瞬間,故意失手,讓它卷入空間裂縫裏,被碾成齏粉。”
他不是想要這片綠洲,而是要毀了這片綠洲,綠洲不存,綠洲之中的天神殿,自然也就完蛋。
當然,他這麽做,會最大程度暴露他深藏小洞天的事實,但這件事注定隱瞞不了多久,也許早就知道了。
權衡利弊之後,杜小草和秦紫胤決定動手。
一座座山巒被連根拔起,一座座美輪美奐的建築驀然消失,在靠近小酆都的一瞬間,霍然卷入罡風淩厲的空間廢墟中。
短短半個時辰,氣派恢弘的天神貸你就狼藉一片。
有些不夠隱匿堅固的藏寶處,在剛剛離地時就泄了密,被杜小草催動紅妝劍劈砍,寶物嘩啦啦跌落出來。
天蠍老嫗和天蠶寮首大喜,指揮族人上前幫忙撿起。
杜小草輕笑:“見者有份,今晚所得,分給你們兩家一成。”
能重創天神殿,還能白得一成財物,兩大巫部的人喜出望外。
隻要天神殿殿主和他背後的血祖不露麵,這場破壞就一直持續,看誰先沉不住氣。
虛空中,有人低聲咒罵,厲聲嗬斥:
“兀那菰巫!待要如何?!”
回答他的是一記劍刺。
無聲殺意蔓延。
若是血族沒有其它的殺手鐧,這片綠洲注定要廢了。
最先沉不住氣的人,是天神殿殿主,隔空撲向秦紫胤,他已經看出來,眼前亂象跟他有關。
杜小草飛起一腳,踹在他的膝蓋骨上,瘮人的斷裂聲響起。
天神殿殿主驚駭,帶著他的“二弟子”就要遁逃,快若奔雷,縮地成寸,眼看就要逃出生天,眉心卻被一柄“繡花針”抵住,被逼著一步步倒退而回。
眾人以為杜小草隻是想抓住殿主父子的時候,抵在殿主眉心的紅妝劍霍然法力,洞穿了殿主的頭顱!
砰然一聲,噴濺出的鮮血染紅了周圍的沙澤。
臨死前的一瞬間,天神殿殿主抬起手,掐了個古怪的手訣,加持在一旁的二弟子身上。
“逃!快逃!”
他拚盡全力地嘶吼,他的二弟子也如他所願,拚盡全力地瘋狂逃竄,躲避眉心如影隨形的赤紅劍光。
他的身體,不知道被天神殿殿主施展了什麽神通,從人形變成了一隻虛幻的飛鳥,靈動異常。
杜小草微笑,飛劍如雨般疾射過去,“飛鳥”支撐不住,摔出一個血肉模糊的人影。
她催促秦紫胤:“繼續收取這片綠洲。”
天蠍老嫗見天神殿殿主死了,滿臉喜悅藏都藏不住,譏諷道:
“天神殿豪橫數百年,也會有今日?白天還吹自己樹大根深,萬年繁茂,夜裏就死無全屍,端是可笑。”
高湛眼見師父師兄慘死,心情難言,待要上前收斂二人的屍骨,被杜小草攔住了:“小心有詐!”
高湛訕訕,頓住了腳步。
他自幼長在天神殿,跟在師父身邊,頂著“寵徒”的名號過了二十年,忽然被告知一切都是他的自以為是,師父養著他,寵著他,隻是為了給他真正的兒子當幌子,壓根沒在意過他的死活。
這樣大的反差,讓他心神恍惚,不知道該如何看待這場“師徒情義”。
他問杜小草:“恩人,你說師父他對我,有沒有那麽一時片刻……是真心的?”
“沒有,從來沒有,在他的安排裏,你必死無疑,到死都可能蒙在鼓裏,你出生的那個小巫部,包括父母在內的所有族人,八成也都是他殺了的,就為滅口。”
杜小草說得似笑非笑,目光落在那個粗豪三弟子身上,此人在殿主師父身亡之後,淡定得過分,既沒有恨罵,也沒有幫著收屍。
雖然他師父做事不地道,對他這個弟子並無不妥之處,也沒有推他去死的意圖,他卻唇亡齒寒,撇清了關係。
杜小草哂笑他:“好歹師徒一場,你也不哭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