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八章 甜言蜜語,耳朵迷路
秦紫胤蘇醒前所有記憶,被心懷不軌的族人灌輸的所有理念,都是大胤世家繼承人的標準答案,關鍵時刻,舍自身保全家族,是理所當然,他不會因為自己慘死,就記恨埋怨家族無情。
他這麽恨鹹陽秦氏,是對方從一開始就處心積慮要害死他,從未有一刻把他當成骨肉至親,還害死了他的摯愛之人!
杜小草眸中不覺有淚流淌,她破天荒覺得,眼前這個比初見時還要年輕些許的秦紫胤,才是真的秦紫胤。
昔年的紫胤公子,知道所有真相之後,就該是這種反應。
秦紫胤見她落淚,微微不安:“我說錯了什麽嗎?”
“沒有,你說得都對,隻是這麽做,怕是要被世人非議。”
“世人要笑罵,隨便他們,我隻要無愧己心,憑什麽做了惡的人逍遙自得,受了害的人要忍氣吞聲?”
杜小草深以為然,晃了晃身邊的火翎劍,“憑你那點本事,能壓服鹹陽秦氏嗎?別忘了他們是皇族,為了利益,根本不會認你,隻會說你是冒牌的,圍殺了完事。”
秦紫胤從小洞天中拿出泛金羅網,“我出錢,仙君出力,如何?”
杜小草笑得見牙不見眼:“好說,妖孽貪婪,見利忘義,是他們自己說的。”
……
入夜,他們在梭子山腳下燃起篝火。
杜小草一邊翻烤一條尺長的桃花鱖,一邊琢磨秦紫胤為何會沒了遇見她之後的所有記憶。
抹除一個人的記憶,又不傷及他的神魂,是非常耗費心力的一件事,那頭雷隼為何要這麽做?
“我猜,也許是你後來醒悟,後悔殺了我,無法麵對自己做下的錯事,自己封印了記憶,容顏年輕就更簡單了,很多藥草都能辦到。”
杜小草會這麽猜,原因是覺得秦紫胤對鹹陽秦氏的怒氣太過真切,若隻是聽人說說,不該這麽真情實感。
“秦琦給過我一些非常殘破的玉簡,上麵有記載說元龍仙帝臨終,神誌昏聵、屢發癔語,你這性子能發什麽癔症,肯定是發現了什麽,說了些他們不愛聽的話,汙蔑你神誌不清。”
“若果真如此,他們一定會暗中殺了我。”
“但你沒死,還被雷隼抓走了……”
“也許不是抓,是我逃到了巫疆,剛過險灘,就被雷隼暗算了……”
“……”
兩人一邊吃魚,一邊交換信息,拚湊出的真相匪夷所思,是不是真的,有待考證。
秦紫胤吃著杜小草烤給他的爻魚,驚訝它的美味:“這是什麽魚,我沒見過。”
“這是我隕落之後,葬墟中多出來的一種靈魚,當地人叫它爻魚,我這一世小時候全靠吃它,才熬了過來,還有一頭爻魚成了精魅,有幾百年道行,是個熊孩子的模樣,在白帝城那邊,等回去了我介紹給你認識……”
秦紫胤正聽得認真,忽然消失不見,原地卻多了一個跟他形貌一模一樣的黑影。
杜小草心念一動,火翎劍刺出,撲了個空。
她唯恐黑影逃脫,數十把火翎劍穿梭在周圍,四麵八方天上地下全都封堵住,不給它絲毫遁走的機會。
她發髻上插著的小桃妖正支棱著耳朵聽情話,想著學到手將來好用來騙人,忽然被這麽一團漆黑的東西打斷了,滿臉不高興,化成粉色霧氣黏著它不放。
杜小草趁機鎖定,用蛟須羅網把他們全都網住。
小桃妖變回桃枝脫身,黑影就慘了,跳蚤一樣一蹦一蹦,始終無法擺脫扣在頭頂的羅網。
秦紫胤從小洞天**來,臉色難看,他方才猝然返回小洞天,是想把這團黑霧一起帶進去,失敗了。
杜小草勸他:“別氣餒,繼續收取。”
入了小洞天的東西,天材地寶也好,人也好,都盡在他的掌控之中,他的意誌,就是那個小世界至高無上的“規則”,迄今為止沒有例外。
黑影被收進去沒一會,就被秦紫胤摸清了跟腳,是山水神祗被誅滅後的殘餘一團靈體,介於虛實之間,能夠依附活人,既不奪舍,也不傷及宿主魂魄,不分晝夜監聽,是一等一的諜報工具。
“是白帝城那位派出來的,想打探我們之間的進展,有沒有危及到他頭上的龍冕。”
秦紫胤滿臉鄙夷:“接下來他還會有更多詭計,我們一味躲避忍讓是不行的,巫疆的這邊的事抓緊處理完了,回白帝城跟他分說個明白。”
杜小草心情鬱卒。
若吾小錐忽然浮現在身前,衝著周圍的山巒胡亂畫出火係符文,漫山遍野的凶獸都被震懾,悶聲嘶吼逃竄。
那些符文卻驟然爆開,如煙花般璀璨耀眼,空中靈氣震蕩,漣漪如海,向四周激烈波蕩。
一如杜小草此刻的心情。
她怎麽都沒料到,這一趟巫疆之行,會有這種棘手的變故。
曾經的信任蕩然無存,距離刀戈相向,也不太遠了吧?
兩人都沒了繼續聊“爻魚”的心情,趁著天色尚早,杜小草給秦紫胤畫了幾張保命的符籙,還提醒他:
“以後沒有摸清虛實之前,不要隨便帶人和東西進入你的小洞天,那是羽界的空間碎片,你一個人族……未必能如臂指使,我一直都想知道,若我進入其中,會發生什麽……”
她的道行高過秦紫胤,又是羽族,是不是可以強行改變空間規則,剝奪掉秦紫胤的“造物主”身份?
秦紫胤猶豫道:“要不然我們試一試?”
杜小草斜乜他:“我看起來很蠢嗎?”
“……”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哪怕他真的是秦紫胤,也不能讓對方完全掌控自己的生死,涅槃過一次的杜小草,刻骨銘心地懂了這個道理。
秦紫胤佯裝不悅,搖頭嘖嘖:“世道變了,道高一尺魔漲一丈,何日是個盡頭?”
“是啊,本君現在跟從前大大不一樣了,心如鐵石,殺人搜屍,動輒滅門,比世家從前唾罵汙蔑的還要凶狠十倍,他們卻不敢吱聲了,都是欺軟怕硬的宵小,當年我就不該想著跟他們和睦相處,直接打殺了多省心。”
心慈手軟,與人為善,攢不到一點福氣;豪橫恣意,禍亂天下,才是安身之命的法門?
她看著同樣沉思的秦紫胤,微微歎息。
紫胤公子霽月光風,唯一被人詬病的就是睚眥必報,償恩極重,記仇極久,複仇極狠。
笑泯恩仇?不存在滴,小虧大虧都不肯吃,鹹陽秦氏又心裏有鬼,生怕哪天秘密曝光,惹來潑天大禍,每時每刻都想殺了他永絕後患,每次要動手了,偏又發現他有了新的利用價值。
“秦公子,你要感謝我,如果不是我出現,你早就被你祖父,被你小叔叔埋進祖塋。”
“仙君延命大恩,此生不忘,來生也不敢忘。”
杜小草發髻上插著的小桃妖笑得出聲,這些世家公子,說出來的甜言蜜語恁是醉人,耳朵都聽得迷了路,上頭入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