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四章 當仙君遇上仙君
若雨一時奈何不得杜小草,便遷怒桑弘洋,想趁機殺了他,免得他日後礙手礙腳。
桑弘洋卻無意與她過多糾纏,泠然嗤笑:“我若是你,是主動讓仙君吞噬了。”
“你覺得我是傻子?會做那種蠢事?”
“那不是蠢事,是你唯一的活路,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
若雨蹙眉,忽然抬頭看向天際,懂了桑弘洋的未盡之意,心情不但沒有紓解,反而愈發憤懣。
九妖帝君道行通天,一念之間心生感應,察覺到她對杜小草的惡念,會嫌惡她?
憑什麽?
為何他就認定杜小草是孫女,她就是禍患?
她不服!
桑弘洋笑容迷人,伏雨臉色冷沉,卻識趣地沒再去懟杜小草,專心嘲諷桑弘洋:“你果然是投機鑽營的小人,千年前是,千年後依然是,半點長進都沒有。”
“鑽營小人這麽有前途的事,隻做一千年怎麽夠?長進是為了什麽?還不是想讓自己過得更舒坦,如果不長進就能做到,何必吃苦受累的長進?”
他振振有詞,噎得伏雨麵色難看。
“你別得意的太早了,從前你臨陣逃脫,她未必就原諒你了,你再怎麽不害臊地諂媚她,她要對你動手的時候,你也躲不掉。”
“自己做錯的事,自己承擔,真有那麽一天,我不躲受著,就不勞你費心了。”
“那你知不知道七十二洲的山水神祗,明麵上對你恭恭敬敬,私底下都在嘲笑你這個東嶽神君來路不正,有名無實,都在等著看你的笑話?”
“人心叵測,我活了那麽久,從未見過誰能真心被世人交口稱讚,全都是當麵一套背後一套,所以我從不指望那些人心口如一,隻要他們當麵恭敬即可,背地裏說了些什麽,隨便,難受的是他們自己。”
桑弘洋看著滿臉不忿的伏雨,語氣罕見地平和:“你命中注定無法與仙君共存,認命吧。”
“休想!我隻要還有一口氣,就會爭到底,天下事看成敗,不到最後一顆,你知道誰輸誰贏?”
桑弘洋針鋒相對:“我知道你一定贏不了。”
“諂媚之徒!將來總有一天,我要你跪在我麵前,親口說出本君贏了!本君要做做的事,誰也阻擋不了,你不行!秦佑安不行!狗屁帝君也不行!”
話音剛落,天上雲層中隱約傳出驚雷之聲。
桑弘洋立刻拉著杜小草後退,邊退也奚落伏雨:“有些桀驁顢頇之輩,跟她好好說話是聽不進去的,非得吃足了苦頭,才知道人間疾苦。”
伏雨驚悸,趔趄著想要逃走,卻被驚雷鎖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她心知不妙,拚勁全力想要逃脫,人卻像陷入泥沼中的凶獸,越是掙紮越是沉淪。
她頭頂的烏雲之中,驀然射出一束金光,從頭到腳籠罩了她,看起來極為賞心悅目的一幕,卻讓她如墜冰窟。
這束金光於她來說,就像積雪堆起的雪人,曝曬在了烈日下,注定難以久撐。
她從伏雨那裏吞噬到的血月精華,從杜小草魂魄中剝離的九色霓光,全都被剝離而出,在她頭頂凝聚成兩團,一團赤紅如血,一團璀璨絢麗,全都被吸入雲端之中。
籠罩她的金光倏然消失,她卻像爛泥一般癱軟在地,目眥俱裂地瞪著頭頂的天空,無盡惡毒的罹罵在心中盤繞,一個字也沒敢蹦出口。
看似隻是少了一些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卻真的動搖了她的底蘊和根基。
她擔心杜小草落井下石,使出瞬移符遠遁萬裏之外。
杜小草沒有追攆,怔怔看向清朗的天空,她許多年沒有見過祖父了,很想念,真的很想念。
桑弘洋沒有她這麽柔軟的心思,不滿地唏噓:“你祖父怎麽這麽不利索?扣住了若雨就該滅殺了她,淨化好魂魄碎片讓你融合,現在這樣……算怎麽回事?!”
若雨挾憤而逃,必定會惹出風浪,難道還指望她會幡然醒悟?
站在她的立場上,她就是想活著,全須全尾地活著,也沒錯。
杜小草輕歎:“祖父若真像你說得那般做了,才是害了我,這件事追根究底,是我跟伏雨之間的爭執,要靠我們自己解決,他吸走若雨身上的血月精華和九色霓光,是怕這兩樣東西落到別有用心的人手中,遺禍羽界。”
血月火蛟雖然覆滅,曾經的強大毋庸置疑,一旦被人用秘法複活,立刻就會掀起血雨腥風。
她和若雨之間,各有放不下和求不得,悲歡離合無法共通,無所謂誰可憐,誰可恨。
生死碰撞,狹路相逢,一個無解的僵局。
這是她命中注定的劫數。
剛剛來到岐山古驛的若吾仙君,嬌憨任性,心中隻有鶯飛草長,沒有山窮水盡,不曉得人心鬼蜮,世事多變,看似澄澈通透,實則是愚鈍無知。
唯有浸染過陰霾,洞照過塵世,曆春夏秋冬,觀日升月落,才得人間真味。
缺一不可。
這若雨,是她這趟劫數的最後一道難關,她隻能靠自己闖過。
桑弘洋不以為然,但也沒有再喋喋堅持,苦笑笑不再吱聲,返回他在東嶽的神祠內,躺在巍峨的金身泥塑之中,發怔酣睡。
神祠之外,大河奔流,江水洶湧,百轉千回,千裏如龍。
杜小草與他遙遙相望,想的卻是年幼時被祖父哄著開蒙,去碧遊宮的仙塾中念書,她覺得老夫子沒有祖父淵博,不高興去,拖延了好幾日,還讓伏雨先去了一趟仙塾,摸清每一位夫子的脾氣本事,確定自己去了以後不會挨板子受罰。
事實證明她多慮了,幾百年光陰,她一記板子也沒捱過,她喜滋滋地跟祖父炫耀,祖父卻歎氣摸她的雙丫髻,說她忒頑皮,惹怒了夫子。
她當時不解其意,沾沾自喜,這趟遊曆才回過味來,打定主意回到羽界之後,就把那老夫子的白胡扯掉一半泄憤。
若雨那邊,心情遠沒她這麽悠哉,一路逃離金花鎮後,直奔博陵城外的某座隱秘別苑。
崔小憐隱居在此處,看她一身狼狽地歸來,微微訝異:“怎麽了?”
若雨沉默,坐在案幾後品茗吃糕點,不為果充饑果腹,隻為平複激蕩憤懣的情緒。
崔小憐不是伏雨,不會傾盡全力幫她,她必須時刻表現出強大,否則隨時會被拋棄叛賣。